就在一群受害者给一个受害者宣判死刑时，今夕也听得到不同的声音。
“我们这样和那个放瘟疫的疯子有什么区别？”
宋云棠坐在门后，全程欣赏这场闹剧。
“该死的明明是那宋云棠！什么神啊，不把人的命当命，算个什么神？”
于是，她正正好好听清这一句，笑容凝滞在脸上。
该死的是她……嗯，好像真的是这样。
从放出瘟疫到现在，她才如梦初醒般——原来她和村子里那些人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宋云棠不是不觉得刚刚那人说的有道理，只是她想不通，为什么愚蠢的人会有杀神的想法。
人想杀神。
真是个笑话。
那个村子，鄙陋的村民，被献给山神的女孩，女孩们的父母，亦或是她自己，没有一个人有反抗什么的想法。
神就该是伟大的。
神的子民不会去违背神。
现在，轮到她做这个神，竟有人试图把镰刀挥向她的脖颈。
这是第一个反驳她的声音。
师父明明告诉她，人间的所有人都是她的子民，为她而生，对她追捧，绝不会违逆她。可现在，却有了反驳她的声音。
为什么？
她缚于身后的手攥紧，屏气凝神，下意识想听清还有没有这种声音。
她是神的候选，气运理当至高，不该有任何人质疑她才对。
有第一个人想杀她，就会有第二个。
“我看这神女之说简直是无稽之谈，我活了这么些年，就没见过神的一根头发，倘若真有神，为什么不管我们，为什么不救救我们浮锡城？”
“你以为我在乎什么神不神的吗？咱们烂在这多少年了，好不容易日子好过了一点，现在又来了劳什子神女灾祸拿我们做垫脚石，凭什么，他妈凭什么？我就想把这面馆好好开下去，本本分分过一辈子，就够了啊。”
“本本分分？逼死一个姑娘吗？”
“退一万步讲，你以为她是普通人吗？就我们这样的人，得罪得起谁？”
“现在是装好人的时候吗？我告诉你，若她不死，死的就是我们，是你就要出阁的女儿，你操劳半辈子的老母！”
“他说的没错啊，是神要杀她，不是我们，这是她的命。”
她的命……
谁的命？
有人给今夕下跪磕头，有人祈求她，翻来覆去又还是那几句话。
她的耳边有些杂乱。
或许是她这些天太累了吧。
直到奚段握住她的手，思绪像从水底游上来的鱼一般，纷争烟消云散。
“那些人呢？”
她此刻坐在院前台阶，缓下一口气，抬头对上奚段艳丽的面庞。
“暂时走了。”
“暂时啊……”她点点头。
奚段默不作声站在一旁。
今夕不知道，这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又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陪在她身边。
“神是如何界定的呢？”
良久，今夕问了一个问题。
“一颗博爱的心？无边的法力？高深的修为？光辉的气运？”
在场第二个人回之沉默。
“你说……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神呢？”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这场瘟疫始于第一个倒下的人。
医馆的李大夫说，染上的人咳血不断，像是五脏六腑在肚子里融化，要随着血沫一同被吐出来，惨不忍睹。
说到怎么个惨不忍睹时，李大夫怎么也不愿再说，掩面叹息：“唉，那是个好人呐，这事怎么就轮上了好人哟。”
他这一叹，叹得浮锡城罩上了一片乌云。
事实上城中这些天连日下雪，本就没几个晴天，只是这种时候，凡人总想看看那日光从云彩间泄下来，博博心上的安慰而已。
今早，今夕在门口截住一个人。
“说，谁派你来的？”
“无可奉告。”
那人二十多岁的青年模样，死倔地板着脸，束手就擒但不如实交代。
今夕不恼，走上前道：“这个身手，清风宗还是真水宗？”
她不等刺客开口，继续调侃：“这无冤无仇的，你们好生莫名其妙啊。”
刺客哼笑一声，似在嘲讽她天真的话语：“无冤无仇？你还不知道？你已经是人间的敌人了。”
“人间的敌人。”今夕百无聊赖，同刺客聊了起来，“难得有人这样高看我，你是指……一个莫须有的传说？”
“你们倒是赠了闻风丧胆的名字给我。”
“灾祸……天灾人祸这种东西什么时候没有，怎么说，我肉体凡胎一个人，就得是那个灾祸？”
“为什么我是灾祸，宋云棠就是神？”
“诶，你说有没有可能。”今夕兴致盎然地假设，“其实我才是那个神？”
“没有可能。”刺客坚决道。
“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这是天给你的身份，绝无作假，无论你愿不愿意相信。”
“你的存在早就不是秘密，我作为‘神女的刀’，在此驳了你的自欺欺人。”
“虽说我也觉得荒谬，但是很遗憾，你就是当之无愧的灾祸。”
“怎么肯定？”今夕问。
刺客道：“你应该已经察觉到了，你喜食怨念，对人间悲苦有所感应。”
他不待今夕肯定或是否定，自顾自讲解：“这就对了，因为你就是神平衡人间的一种手段。”
“牺牲一个你，保人间太平，这不亏，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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