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叶长欢重新回到小镇，心情舒畅听见朝阳宗和落霞谷的两个天骄又打了一架，仗势不小，可惜这次没分出胜负就被自己宗门的前辈领了回去。
也就是现在叶长欢才知道，其实各大宗门挑选了不少内外门弟子前来，只不过化丹城还未出现，那些领队的金丹修士都并未露面罢了。
也对，若是真没个后台，宗门也不会把还没抽芽的未来树苗放出来。
“各位道友、各位道友，都过来瞧！老道我这儿好东西多着呢！大伙都来看看！”
一个癞头老道冲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大喊。
“每样五百灵石，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啊！”
闻言的人都被气笑了：“你个老道莫不是把我们都当傻子，五百灵石，抢钱呢！”
“一堆破烂货，也来滥竽充数？”
癞头老道闻言两指拈着胡须，老神在在的笑：“话可不能这么说，老道这里的东西虽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但也耐用皮实，光是这一瓶二十粒的复灵丹，五百灵石，试问谁家还有我便宜？”
“当真？”已经有人看了过来。
复灵丹可帮助修士快速恢复灵力，当然修为越高，效果越差，多食也会让灵气混浊，是低级丹药。若是放在市面上，五百灵石，再便宜顶多也就十五粒。
“真与不真，各位道友瞧瞧便知，还能骗你们不成？”
说罢，打开丹瓶，一股丹药的清香传来，这下，观望的修士也顿了顿，走了上前。
“还真是？”
“成色说不上好，但效果大差不差。”
“老道，给我来一瓶！”
“好嘞，各位道友也可瞧瞧，老道这儿还有功法秘籍，刀枪剑戟！瞧中了只管拿走！”
修士在外漂泊，总有斩杀敌人得到对方乾坤袋好物的时候，对自己无用的东西，找个地儿便宜卖出去，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是以并没人觉得奇怪，只当是遇到了个占便宜的好机会。
叶长欢就是被裹挟进来的。
她并无想买的东西，论功法，她有《落地藏刀十八式》，待进入外门，上清殿的秘籍也够她选择了，论杂谈，她还有《苍羽抄》，唯一缺的，也就只剩下钱财了。
“挤也挤不出去，不若找个物件好好看看。”叶长欢乐得自在，挑了一本医书。
她对医术没什么兴趣，唯一的交集估计只有和孟云卿相熟的时候从对方口中有所耳闻。
那人行事和当初养老的自己有几分相似，慵懒散漫，却下手狠辣，是个冷心冷肺的主。作为丹修，他对炼丹制药格外的痴迷，所以叶长欢事后想了想，估计能给夜溟和秦城出主意剖她内丹，杀她改命格的，除了孟云卿这个医术狂魔，也没谁了。
也对，毕竟也是曾经的知己，她都这样了，能和她是知己的会是什么好东西？
一只手从她面前伸过，拿起了一件物件。
癞头老道猥琐的声音跟着响起：
“小道友，你看的真准，这剑可是好剑，上好的石宣铁所制，虽旧了一点，可到底也是差点就媲美下品宝剑的好东西，要知道，这武器若是上了品阶，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当然不一样，普通灵剑最高四千灵石，下品宝剑最低也得两万灵石起步，一般是金丹修士才会所配。
不过……叶长欢翻医书的手一顿，她怎么记得自己边上只有一把剑，还生锈了呢？
这癞头老道还真把不出世的年轻弟子当傻瓜了？挨个忽悠？他知不知道年轻弟子同样年轻气盛，被这一忽悠，不得把他摊子掀了。
下一秒，她就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我知道，买了。”
叶长欢：“……”
她缓缓的抬起头，站在自己身侧的人，对方没看她，侧脸线条优越，若是穿的华贵些，定然会被误认为那个大家族的清冷小少爷。
可他是顾斯恶。
叶长欢没忍住：“你瞎啊，锈都锈了，五百块灵石，买来做甚？”
她一开口，少年才看向她：“瞎的不是我。”
这跟谁瞎了有何关系？
叶长欢不明所以，这厮抓重点怎么也能抓错？
她看向那把锈剑，三尺长，剑锋依旧锐利，只不过许是被放在什么阴暗潮湿之地，年代久远，不得保养，剑面已经锈迹斑斑，是洗不掉的。
“一把锈剑，威力早已折损了大半，你若真的想买，也该换一把才算划算。”
那可不行，老道这儿只有这一把没卖出去，剩下的早没了，若是换了岂不是要去别家？
癞头老道连忙道：“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位小道友来此站了好一会儿了，若非不喜欢，如何会看那么久？”
“况且这剑虽然锈了，可道友应该明白，若是它完好无损，卖个四千灵石也不为过，如今威力折损一半，此价刚好不是？”
叶长欢闻言沉吟，对顾斯恶道：“真喜欢？”
按道理她不该多管闲事，所以她真只是好奇。
她可记得，这个狗崽子护灵石跟护自己媳妇儿似的，花五百块灵石买这个，不是真爱很难解释。
顾斯恶顿了顿，并未回答，只是道：“这把不会轻易断掉。”
一把不会轻易断掉的剑，五百块灵石值得。
叶长欢明了的点了点头，两个穷鬼，一切都在不言中。
癞头老道得了生意笑呵呵的收下了灵石。
瞧着叶长欢手中拿着的医书，正要跃跃欲试发展发展业绩，就被人打断了。
“顾斯善顾斯恶？你们怎么也在这里？”
“你们不该是在杂役处苟且偷生吗？”
说话的人声音不小，语气骄横。
被打断的癞头老道：“！”
叶长欢和顾斯恶回头。
巧了，熟人。
“孙师姐？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叶长欢看见孙袅袅，想到被自己收拾的冯念等人，意味深长。
跟着一起来的不止孙袅袅，还有熟悉的云横等人，可以说除了云逸和张哲，当初资质排在前列的几人都来了。
但时隔大半年再次相遇，处境却大不相同。
云横和孙袅袅等人瞧着过的不错，身上多了些法器和灵符，气质也变了不少，随处一站，都是极为吸睛的宗门弟子。
而叶长欢和顾斯恶被丢去了杂役处，出门在外换了宗服，一声普普通通的黑衣应付了事，佩刀佩剑也格外普通，像是路边随处可见的散修。
“真的是你们。”
孙袅袅看见叶长欢，冷笑了一声。
“没想到都去了杂役处还痴心妄想，怎么？神魂不稳还想垂死挣扎不成？垃圾就该去垃圾待的地方，来化丹城？来丢奉天宗的脸吗？”
她说话说得刻薄，甚至可以说的上难听。
连云横等人都皱了皱眉。
身处在外，不管怎么内斗，也不该在外面欺负自己人不是？
可孙袅袅如何不知道其中道理？但她一想到当初云横对自己客客气气，一再让步，最后不可置信又失望的一句“原来你不是顾斯善”时，她所受了多大的屈辱！多大的难堪！
她孙袅袅哪里不如一个废灵根？！
别以为她不知道这件事之后多少人在背后偷偷拿来取笑她！
“顾师弟，顾师妹。”云横挂着那副老好人的笑站出来缓和气氛：“巧了，你们也是来化丹城历练的吧？没想到杂役处也择选弟子前来了，怎么不与我们一路？”
顾斯恶：“我们是自己来的。”
“哈。”
孙袅袅笑出声了。
“我就说你们两个废物怎么能被宗门选中，原来如此！连一把锈剑也能当宝贝了。”
她看见了顾斯恶手中的锈剑，讥讽。
顾斯恶不明白的看了她一眼，他只是不爱说话，不是傻，对方的敌意如此明显，但他不明白为什么？
叶长欢吗？可他记得叶长欢和这个女修并无多少瓜葛。
“付好灵石了吗？”
叶长欢冲云横几人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了，对顾斯恶道：“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去钱师姐他们该担心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看孙袅袅一眼，彻底无视了。
顾斯恶收起了剑，闻言抬脚就要一起离开。
癞头老道不甘心：“再看看呗，老道这儿还有很多好东西呢！”
叶长欢闻言一笑：“我倒是乐意，不过你这里的闲杂人等吵到我的眼睛了。”
癞头老道一顿，扭头笑呵呵看向孙袅袅几人：“几位可要买东西？”
孙袅袅嫌弃的看了一眼简陋的摊子：“又破又烂，谁要买这儿的东西！”
“什么？不买东西？不买东西挡着做甚？和老道抢生意不成？还不快走！”
老道翻脸比翻书快，立刻赶人。
“你！”孙袅袅气极，拔剑挥了出去：
“我让你羞辱我！”
这一剑又快又急，在所有人意料之外。
却对她来说蓄谋已久。
人人都把孙袅袅当做骄横爱被挑拨的大小姐，可这位大小姐也不见得真的把心思都放在脸上。
譬如现在，按道理剑招本该朝着老道的摊位斩下去，可快要到时却只是浅浅擦了一个边，真正的攻势直指叶长欢和顾斯恶的面门！
她这明明是借着怒气的由头设计误杀！
“轰！”
爆炸声响起。
修士们在外早已被锻炼出反射弧，在身上设置了一道灵气屏障，一感受到威胁就彻底打开。
老道更是眼疾手快，硬是把摊子给护得一件物什都没乱。
“云横师兄！这可怎么办呐！”边上的弟子着急。
宗门在除了秘境之外的地界禁止残杀同门，此番孙袅袅如此作为，他们可没忘记在客栈中修整的领队师兄，被发现了怎么办？！
云横看着炸起的流光飞雪。
那张温和的脸上浮现出懊悔和遗憾，说出的话却没有一丝温度：
“孙师妹太冲动了，残杀同门可是要被惩戒的，贬到下一等，那就是杂役处了。我等来不及阻止，只盼着两位师弟师妹别出事才好。”
也就是说他们不会被连坐了？
闻言的弟子们松了一口气，这位孙师姐实在是暴躁骄横，虽然是他们之中除了云逸之外最强的，但却不及云横师兄宽和。尤其是云逸师兄并不管事，云横师兄被压着，每次要于他们说好话都被孙师姐讥讽了回去，早就引起了众怒。
如今她若是被贬也好，这样云横师兄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做领队了。
“要是如此就好了。”云横这句话几乎无声。
眼中闪过杀意和遗憾。
可孙袅袅并非无脑，她知道后果，这一招下去，只会打残，并不会打死。
“啧啧，老道的五百灵石，可惜咯。”癞头老道叹息。
短短时间内，谁都想好了出路，没人在意被可能会身死的两人。
孙袅袅笑意越深：“这就是羞辱我的代价。”
她的话音未落，两道灵气冲破飞雪，一击砸中孙袅袅的胸口。
后者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吐了出来，不可置信：“你们的修为怎么会？”
云横表情一僵，喃喃：“练气大圆满了……已经。”
飞雪散去的两人毫发无损的站在原地，顾斯恶的剑刚买就拔了出来，叶长欢收回了掌势，冷笑了一声：
“孙师姐，你的剑准头有些问题，不过不怕，我阿弟的剑也总拿不稳。”
孙袅袅只觉得眼前一花，心跳如雷，耳边叶长欢的声音炸开：
“他最是惜命，谁若是想要他的命，必杀之。”
顾斯恶死的怨气极重，最忌惮有人要他的命，再加上修修罗道的修士天生多疑嗜血，难驯骄慢。
叶长欢觉得只有脑袋有泡的人才会去招惹，杂役处那些人能活着全靠宗规压着。
孙袅袅就很直接，直接在他雷点上蹦迪。
可现在在外面，手抖误杀也不是不可啊。
孙袅袅目瞪口呆之下，只见修士冷漠的双瞳之中只有冰冷的杀意，手中的铁锈之剑已经对准她的心口，毫不留情的刺下去？
“手下留情！”
噗呲！
鲜血飞溅，孙袅袅发出一声痛呼。
左手手臂被刺下一个血窟窿。
云横呼吸急喘，庆幸自己眼疾手快，将孙袅袅拉了出来，不然孙袅袅方才必死无疑！
“顾师弟，手下留情！宗门禁止残杀同门，两位莫要乱来！”
他千算万算，没算到去了杂役处的姐弟修为居然离筑基一步之遥。
要知道云逸在内门精心培养，也才刚刚筑基。
他和孙袅袅资质还算不错，如今也才练气十层！
这二人到底是什么怪物！
“乱来？”叶长欢笑得肆意：“师兄莫不是忘了，孙师姐剑抖了，我阿弟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怎么？她抖得我阿弟就抖不得？”
云横额间流下一滴冷汗。
“方才的确是孙师姐之错，如今孙师姐已经受伤，也算是了了，都是同门，大可不必闹得太僵。”
顾斯恶没说话，他眼中带着戾气。
叶长欢也没说话，含笑看着云横，明明都是同龄之人，云横却感觉自己被看穿了灵魂一般。
最后，他终于忍不住：“顾师妹，客栈还有金丹期的师兄在等我们回去。”
是示弱也是威胁。
叶长欢点头：“替我等向师兄们问个好。”
这就是算了。
云横松了一口气，没敢在给孙袅袅说话的机会，带着人就走。
半途停下，想给她喂一颗丹药。
却发现伤口处比想象中的严重，血迹里带着褐色的铁锈。
……
这边目送几人离开，叶长欢收回了目光。
说实话，她和顾斯恶对这些年少轻狂的作为并不在意，但对方都打上门来了，给点教训不是不可。
她打量着拿着帕子认真擦血迹的少年，问道：“你这剑，可有名字？”
顾斯恶沉默了片刻：“没有。”
“巧了，我倒是有个好名字。”
顾斯恶擦剑的动作一缓，他的剑无论前世今生都没有过名字，没人会问，他也不在意。
现在突然有人没头没尾的冒了出来，他听见自己问：“什么？”
少女语重心长：
“就叫它——破伤风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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