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景的脚步声音轻，却沉稳有力，一听就是练家子，只是行动间有些滞涩，说明双腿受伤未愈。
不过，他昨晚刚被我打伤魂魄，今天腿就能恢复正常行动，还真是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而另外一个人的脚步虚浮轻滑，落地无根，不仅是个没有练过任何功夫的普通人，而且已经上了一定年纪。
我只当没听着，认真地把一段经文念完，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站着两个老头。
一个是道装打扮的赫景，另一个是满脸皱纹的、牙都掉得没剩几颗的老和尚。
我赶忙起身，道：“贫道念经入定，没有听到声音，失礼，失礼。”
赫景脸皮抽动了一下，强堆起笑容道：“大师，多年没见，风采依旧，实在是可喜可贺。”
我说：“赫先生久违了，近来可好？贫僧原先是先去的妙峰观，知道你修行突破引来雷，这才过来找你。这一位就是主持大师吧，贫僧秀明，自川中而来，入京访些老友，想在贵持挂单一段时间，还请大师行个方便。”
赫景便道：“这位是澄果大师，正经得道的高僧，已经在妙峰观修持五十余年。”
澄果老和尚笑眯眯地道：“赫先生过誉了，不过是把没用的老骨头，守着这小庙熬日子罢了，秀明大师在川中哪座寺院修持？”
我回道：“贫僧在峨嵋峰修行。”
澄果老和尚迟疑地道：“峨嵋寺院众多，还请秀明大师说得清楚些，鄙寺过后也好向佛协报备。”
我强调道：“不是峨嵋，是峨嵋峰。报备就不必了，我没打算在京城久呆，也没想过要传法讲经，只是寻常访友，最多呆一个月就好。”
澄果老和尚就是一怔，仔细打量了我几眼，道：“外地僧人进京寻寺持单，必须得向协会报备，这是规定，贫僧不好违反。”
我说：“两万块，我再加五千，就当收个在家居士来修心养性吃斋一个月。”
澄果老和尚登时不迟疑了，道：“好说，好说，我这就安排人给大师整理间禅房。”
我摆手说：“不必了，刚才知客说寺里没有空房，我同赫景先生同住一屋就行，正好多年未见，抵足而眠就可以。”
澄果老和尚道：“大师远道而来，和赫先生一样，都是鄙寺贵客，哪能让你们挤一间屋子，正好我打算给庙里僧众放个假，趁过年都回家看看，虽然出家人四大皆空，但亲情还是要讲的，便让他们都一个月之后再回来，也给大师容个清静。”
我不由深深看了老和尚一眼，道：“既然这样，就叨扰大师了，贫僧每日早晨只喝清粥，中午却需吃得饱些。”
澄果老和尚道：“放心，我请山下善信帮忙做这两餐，把我们三人的伙食都带出来就是了。大师先和赫先生叙叙旧，聊一会儿，房间收拾好了，我让人过来请你。只是这个香火日用的钱，可不可以先预支些？”
我痛快地掏出三叠老人头，数了五十张出来，剩余的交给老和尚。
老和尚笑得牙眼皆不见只有牙花子，拿着钱转身就出门，对外面守着的众僧说：“仁焕，仁德，去把西禅房收拾出来，其余人打扫寺院，务必要干干净净迎接贵客。”
赫景正想对我说话。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安静。
门外众僧四散行动，只有一人仍留了下来，道：“主持，西禅房不是你住的吗？收拾给这挂单和尚，你住哪里？”
澄果老和尚边往远走，边道：“我来住耳房，最近有些怕冷，这耳房虽然小，炉子一烧却旺得很，你们下山之后，我顺便看着点大门。”
那人奇道：“主持，我们下山干什么？”
澄果老和尚道：“过年了，有家的都回家看看，没家的四处转转，又不是像我七老八十走不动了，整天窝在寺里算怎么回事，一会儿收拾完一人发上五百块钱，就下山吧。”
那人道：“我也没什么去处，留下来陪主持吧。”
这会儿功夫，两人已经走出老远了。
一般人情况下在耳房里听不到他们说话。
可澄果老和尚还是压低了声音，道：“能走都走，不能留下来，等他走了你们再回来。”
那人吃了一惊，道：“主持，那人有什么不轨企图吗？那赶紧报警啊。”
澄果老和尚道：“报个屁警，人家来挂单，你找警察，传出去我们龙泉寺还怎么做人？我只是怕出事，又不是一定会出事。那人说他是峨嵋峰来的，不是峨嵋来的。现在京城里的和尚没有一万也得有三千，可自称峨嵋峰来的以前就一个，天天大院里走动的圆道和尚。这突然又冒出一个来，我心里没底，可又不敢拒绝他。真要出事，那就是大事，你们还年轻，可不能卷进来，至于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谁都不能把我怎么样……”
我笑了笑，转而对赫景道：“这老和尚有点意思，你怎么想到要住他这里的？”
赫景有些不太适应我这自来熟的语气，迟疑了一下，才道：“前些年龙泉寺过得有些难，我接济过他们，这回妙峰观被烧，他就热情邀请我过来住，我正好也没别的地方可去，便过来了。观里其他道士住不下，只能去山下借住民居。大师，昨天晚上……”
我微微点头道：“是我，用惠念恩的样子见你，是想试试你的成色。原以为你这大名鼎鼎的京城神仙必定有些真本事，哪知道却是个银样蜡枪头，实在是让我大失所望。就凭你的本事，怎么能对付得了黄元君那两个弟子？”
赫景道：“大师，我没想过要对付黄元君那两个弟子……”
我冷笑一声，道：“赫先生，我既然找上你了，有些事情自然是知道的。真人面前不打诳语，我也不怕告诉你，我这次进京，就是为了除掉惠念恩。本来我想着你跟黄元君仇深似海，便来找你合作，哪知道你连阴魂出窍都勉强，想也没什么真本事，真不知道你这本地神仙的名头是怎么吹出来的。唉，要是洛丹仁波切还在就好了，那才有真本事的，我们两个要是联手，一定能除掉惠念恩，就算对付小陆元君，也不算难事。如今，却是难了啊！就算能跟你混进那场大法会，我势单力孤，怕也不是惠念恩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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