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在下。
这场大暴雨持续整整一天了，有些地势较低的房子甚至进了水。因此，这条街道的店铺几乎都拉上了卷帘门，行人也一个都没有。
不，有一个。
宛如行尸走肉，这人一瘸一拐地走在街道上，身上时不时有滴落的血液跟雨水融合，稀释，最后消失不见。
左眼好痛，可什么都不想管，好累，为什么我还在这里？
这人依旧在继续走着，如果没有人拦截的话，看起来像是能走上一辈子。
所以有人拦截了。
这人一头撞在了白色的队服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像是被扒掉了骨头，软趴趴地滑在地上，旁边的雨水立刻变得浑浊了起来。
“夜辉君。”大古撑着伞，轻喊了一声。
夜辉趴在地上，像一具尸体，任由雨水灌进鼻腔和嘴里。
“夜辉君！”大古再次喊道，这次他没有理会对方的反应，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像是抓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夜辉君，你……”大古愣了愣神，如果不是现实，他怎么也不会相信，夜辉君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杂乱湿润的长发披在脸上，上面全是雨水或者刚刚摔地上时沾上的泥巴，左眼眶微微睁着，但里面已经空无一物了，不断有血液从上面流了下来，就像眼泪一样。
至于完好的右眸，像是失去了光彩，成了个死人。
“夜辉君，振作点！”大古心头一跳，夜辉此时的状态分明是心死了，但是赤峰山的那场战斗，并没有民众在场遭到波及啊。
夜辉的意志他也略知一二，如果不是巨大的打击，怎么会变成个行尸走肉，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终于，夜辉似乎回过了神，连带着右眸也有了几分光彩，大古眼前一亮，连忙追问道：“快说怎么了？”
“我，我杀……呕！”夜辉那仅存的右眸剧烈颤动着，脑海中闪过的一道道影像像是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他只是在回想的一瞬间，肚子便开始翻江倒海，一摊污物被洒落到地上，还有零星几点溅到大古的队服上，可大古并未在意，他更在意夜辉究竟做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要我给你拿个袋子吗？”大古把夜辉放了下来，但对方只是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面不断呕吐罢了，压根没有回答的意思。
“唉。”大古叹了口气，跟着蹲了下来，也不怕那酸臭味，把雨伞往前倾了倾，免得夜辉因为位置太低挡不到雨。
夜辉吐完了，但仍旧没有起身的意思，而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大古也没有继续问什么，只是是将那些污物全部湮灭掉后，一动不动。
这一刻，除了雨之外，世界像是静止了。
“大古……”
不知道过了多久，夜辉开口了，尽管因为胃酸的原因导致嗓音有些沙哑，但既然能开口，那就说明夜辉终于要说出真相了。
夜辉用那仅存的右眸看向大古，仅存的那只眼睛充满了疲惫，带着哭腔，说道：
“我杀人了。”
扎拉实在是太像人类了，当夜辉亲眼看着扎拉被能量风暴淹没，那种难以言说的痛苦充斥他的全身，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割身上的每一寸皮肤。
而在夜辉说出杀人的那一刻，大古根本无法遏制心中的震撼，连忙问道：“杀人？夜辉君，你怎么会杀人？”
“大古，”但夜辉并没有理会大古的疑问，只是再次呼唤大古的名字，大古连忙蹲下来，问道：“怎么了。”
“等我解决了艾勃隆，黑暗的力量就给你吧，我想，你一定能不被它侵蚀的。”夜辉低着头，说道。
“你终于承认了，但是请告诉我，你说的杀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大古何尝不明白，夜辉这是彻底放弃了自己，之前隐瞒的强敌也总算道出真名了。
“你早就知道了。”夜辉自然看得到大古的心声，但那又如何呢？将艾勃隆隐瞒至他降临地球，只会让自己的压力更大罢了，既然现在决定放弃自己，那不如少点压力好了。
“但是怎么回事呢？”夜辉苦笑了一声，空洞的眼眶滴着血，与地上的雨水混为一体，“我也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但是，事实就是我害死了一个人，虽然不是人类，但几乎与人类无异，我亲眼看着他被我的力量淹没，却不能阻止这一切。
大古，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会掌控不了自己的情绪，为什么原本能掌控的力量却暴走了？”
夜辉一边说着，一边抠向那早就残破不堪的左眼眶，强烈的痛苦遍布全身，但夜辉并不在意，甚至希望能够更加痛苦些，仿佛这样才能缓解几分自己的罪孽。
“大古，你快告诉我啊！”夜辉大声呼喊着，手中流淌的血液也逐渐被雨水稀释，“为什么我从始至终的努力，没有一点回报，命运还要将更多的痛施加于我！为什么阴仪当初要选中我，让我就这么死去有什么不好？为什么要把这份力量交给废物一样的我？”
但大古只是愧疚地看向夜辉，伸手摸向那空洞的眼眶，温暖的光明力量帮夜辉重新长出了一只眼睛。
好温暖。
夜辉愣愣地看向大古，大古的心声早已告诉他一切，或许就连阴仪都没想到，夜辉会对一个只是跟人类极其相似的宇宙人产生罪孽感。
“抱歉……”大古沉重地说道，由于阴仪的要求，他只能看着夜辉被黑暗侵蚀，最后造成这样的结果，这份责任，他也避不开。
“你没什么可道歉的。”夜辉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你要去哪！”大古连忙追了上去，却被夜辉一把推开。
夜辉转头看向大古，眼里依旧没有神采，但还是问道：“大古，你觉得我是个合格的奥特曼吗？”
大古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是的，而且你保护的每一个人类都很感激你。”
“是吗？”夜辉喃喃自语地说道，再度问道：“大古，你知道我在杀死扎拉的那一刻，我想到谁了吗？”
“谁？”
“夜墨岚……”
“但这并不是你想做的！”
夜辉惨笑一声：“有区别吗？我拥有这份力量，不就是为了保护那些受欺凌的弱者，但是，我却违背了这份心愿。无论是不是我所愿意的，那个男人却仍旧用自己的生命为我买单。
大古，我想我不适合这份力量，等事情结束，阴仪他们醒来，就请你收下吧。
顺便告诉阴仪，我很抱歉，我没有达到他的期望，我无法掌握这份力量。”
夜辉说完后，便消失在雨幕之中，而大古只能看着夜辉颓废的背影，无能为力。
“夜辉君……”
夜辉独自一人走在街上。家，他不敢回，他害怕那个眼神，害怕那个充满期盼的眼神，所以只能逃避。
但比起罪孽，升起面对露西亚的勇气，反而要容易得多。
哪怕她想让我以死谢罪，我都能接受。
真的好像，我们两个……夜辉在心里想道。
是啊，我又何尝不想让夜墨岚以死谢罪呢他只是一个不高兴，就能不管不顾地杀了我爸，我妈，还有我的朋友，我身边的一切。
如今，我是夜墨岚，露西亚是我……
夜辉走到家门前，露西亚一半期盼一半担忧的眼神透过窗户传来，但夜辉没有去对视，而是默不作声地进了家门。
这份期待，他配不上，现在夜辉只想告诉露西亚一切，是自己亲手杀死了扎拉。
毕竟作为身为一个奥特曼，一个失去亲朋，得到这份力量后想要守护弱小的少年，在做出这种事情后，有什么可原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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