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雾山深处
古木参天，紧密排列，枝叶交错，仿佛无数妖魔张牙舞爪。
树干上缠绕着厚厚的青苔，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昆虫发出细碎的声响，诡异恐怖。
殷若华拖着沉重的步伐踏在林间，嗅着潮湿与腐朽的气息。
明明是大白天，林中却是黑暗潮湿。连风都仿佛有了生命，紧紧围绕着众人，等待着众人倒下，然后吞噬其血肉。
身后有近二十个随行者，一个个神色麻木，如行尸走肉。
他们从猛虎寨出发，浩浩荡荡六百余人，现在只剩下这一点。
病死，跌死，被虫兽咬死等等各种死。
部分走散，山间地形复杂，走着走着，一部分人就不见了。在这深山之中时常有妖兽踪迹，走散了失去道人的庇护，多数不会有好结局。
而预料的一个半月至两个月的路程整整走了六七个月，还看不见尽头。
干粮早就没了，全靠采摘果子、植物根茎和猎杀动物充饥。秋天野果众多，道人也有本事，人数少了还能勉强支撑。
但是越近冬天，便越难找到食物。缺了食物，这生机便更加渺茫。
殷若华回头，见后面人群稀稀拉拉，大半的已经开始掉队，连忙对前方开路的师弟李灵阳道：“走不动了，找个地方歇歇！”
这位身材高大的师弟回头，道袍褴褛，满脸长须，原本就长相粗豪，又有一个大疤破相，不修边幅更像一只凶神恶煞的大马猴。
不过眼神却十分和善。
“今天才走了不足十多里……”李灵阳犹豫了一下，见众人一脸疲态，也只能同意。
又往前一里路，终于找到一处地势平坦，较为干爽之处停下休息。
可不能直接躺下。
要先燃了篝火，在火里放艾草。等腾起浓浓的烟气，每个人都得脱个精光，互相检查身上有没有虫子。
像水蛭、蜱虫之类虫子由经过的树叶，涉过的溪水不知不觉便钻到人身上吸血，许多人身上爬得密密麻麻也不知。
有些异虫更能钻进皮肉里，繁衍到遍体都是，让人死相极惨。
吃过几次亏之后，大家都学乖了，没有怨言，就连殷若华作为女子，也大大方方露出后背。
一边检查身体，一边将衣服挂在火堆之上烟熏火烤。
等检查过后，将虫子用艾草熏死，再穿回衣服。一大早跋涉衣衫沾满雾水，烤了之后暖融融，轻便了许多，顿时遍体皆爽。
殷若华找干燥的地方坐下，徐徐运功恢复体力。
李灵阳在她身边坐下，神色阴沉地四顾，再次低声道：“我始终认为我们被妖魔盯上了，我们就是一群被放牧的羊，被妖魔驱赶着，一只只地吞噬！”
殷若华睁眼，有点无奈。
“我们做过许多陷阱和许多次埋伏都不见有异常之处，更不见有妖魔。
可能我们只是单纯的在山中迷路了。你不要多想，或许明天我们就能走出这片大山！”殷若华安慰道，忍不住用右手轻揉了左手手腕处。
自从没了左手，手腕断处时不时传来虚幻的疼痛感，似在提示脑子这里应该还有一只手。
殷若华嘴里说着，也在用心思考李灵阳的问题。在山中迷失了这么久，死了那么多人，说不怀疑有妖魔搞鬼自然是骗人的，只是偏偏找不到妖魔存在的迹象。
既然找不到，就只能按没有来处理，继续认命赶路。
然而李灵阳不认同。他脾气犟，坚定地认为有妖魔作祟。
殷若华认为如果真有妖魔，而对方又有能力一直不让大家发现，那定然是法力高深之辈，自己一方就算发现了也打不过，不如不执着，先努力出山再作打算。
两人争论片刻。
李灵瞳走了过来。他原本俊美如女子，如今也是蓬头垢面。
过来第一句就是坏消息：“何风要不行了！”
何风年纪小，又是黄老儒刻意拜托照顾，且又有王道成这个大恩人那一层关系，一路上三个道人都细心关照。
但环境恶劣，每个人都免不了生病。这一次何风已经发烧昏迷了三天三夜，大家有了心理准备。
李灵瞳叹道：“我再次用法力给他梳理了一下身体，但还是没用。”
殷若华见他满脸憔悴和颓废，有些心痛。这些日子一直是李灵瞳背着何风赶路，消耗极大，而且食物不足导致体力跟不上。
她叹道：“我们不要折腾他了，就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吧。”
李灵阳默然。大家都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按说不应难过。可是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朝夕相处的孩子死去，依旧是痛彻心扉。
何风是个好孩子，安静听话，不给人添麻烦，手脚勤快……
李灵瞳却静静地道：“你们不是怀疑有妖魔作祟吗？
一会休息够了，你们先走，我来陪何风走最后一程，如果过了两三天我还没追上你们，就证实了有妖魔。”
普通野兽绝对杀不了一个入道境道人，除非妖魔，但若真有妖魔，李灵瞳落单便是必死无疑。
殷若华一惊，立即道：“不行，我不同意！”
李灵瞳神色平静至极，道：“何风从猛虎寨就一直跟着我，身前身后寸步不离。
这么久我已当他做我的弟弟了，无论如何我都得送他最后一程。如果真有妖魔，我会竭尽全力去重创它，给你们创造一线生机。”
殷若华大怒，死死盯着他：“我说，我不允许！我们师姐弟三人同生共死，我绝不会丢下你！”
李灵瞳叹息：“师姐，总要有人牺牲的。
我们见过太多生死，也做过许许多多的取舍。光雾山这条漫长的路，我们舍弃过许许多多的人。
没理由轮到自己人就不去做舍弃！
现今确认是否有妖魔，对我们来说性命攸关。
如果真有，我能重创它，说明它并没有那么强，你们两人就有机杀死它。
如果我重创不了它，说明它非常强大，你们唯一的做法就只有四散而逃，庆许还能逃得一两个。”
“不行！
不行！！！”
殷若华越来越愤怒。
然而李灵阳、李灵瞳都不做声，两人的沉默让殷若华心寒，无力。
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正如李灵瞳所说：没理由可以牺牲他人，却不能牺牲自己人！！！
况且……
“我们纯阳观道人本有守土护民之责，于此危难时节，当尽忠职守，视死如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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