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苏天鹤一睁开眼，便娴熟地起身夺过顾飞舟手里的荔枝，连皮塞进顾飞舟嘴里。
“呜呜，你干什么啊？”
苏天鹤一个纵身便从房顶飘然而下，快走几步，伸手点了那老仆颈后的哑门穴，那老仆立时说不出半句话来——点穴，是他花费了十天的工夫，从卧凤堂学来的；轻功，则是他又花了二十天工夫，从还剑楼学来的，虽然不及顾飞舟，但草上飞、檐上走已是不在话下。
自那次逃跑失败之后，他便潜心学武，也好藏器于身，待时而动。
万俟风踉跄而来，苏天鹤伸手一托，用体中内力帮万俟风稳稳立住——内力，是他从崇善寺的净明法师处花了足足一月有余学来的，更兼长生殿的洗精伐髓聚魂丹之助力，功力抵得过旁人苦练十年。
“你们见……”
“他在那里。”苏天鹤指了指刚刚跳下要去看爆竹的顾飞舟。
“多谢！”孙鹿大喜过望，跑了过去。
顾飞舟扔下一句：“苏天鹤，你等着！”便展起轻功飞远了。
苏天鹤此时站在了门口，将要动身去炸许氏父子的青精子四人拦了下来。
“苏少侠有事吗？”
“诸位前辈，还请安坐院中，听我一言。”
这两个月来，他练就了一项特殊的本领——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整讲述出他们所经历的恐怖轮回。
“苏少侠所说的都是真的？”青精子问道。
“道长，我在这轮回之中，得蒙尊师丘真人赐予了贵派的镇牌之宝洗精伐髓聚魂丹，现在浑身上下灵力大增，道长可以上前来一试。”
旁人都开始大笑：“青精子已经年近五旬，他的师父从未现身过，据说已是百岁的高人，你是在梦里见到的？”
唯独青精子面色骤变，上前来道：“那聚魂丹是我派不传之密，每三年才赐予一名弟子服食，你一个外人怎么……”
苏天鹤伸出胳膊，那青精子上前搭脉，越听面色越差：“贫道明白了！苏少侠乃是不世出的半仙之体！我师父找你这样的练武奇才足足找了半生，所以将那聚魂丹送给了你！是不是？”
苏天鹤道：“道长，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是在某次轮回之中吃下了那枚聚魂丹，但现在，那聚魂丹还在你师父丘真人手中！”
青精子还在苦苦思索，那梁怀音又展开绣扇发难道：“苏少侠，你内力浑厚，灵气聚顶，也不能说明什么。你也许只是听说过洗精伐髓聚魂丹的大名，拿来骗人罢了。”
“梁堂主。”苏天鹤恭恭敬敬作揖道，“那你且看看，我这点穴功，是和谁人所学。”
说完，伸出单指，悬在那老仆喉间，那老仆瞬时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但一张口，却又由苍老的男音，变成了尖细的女声。
梁怀音大惊，道：“你什么时候学去了本堂隔空点穴的神功？”
拂袖堂得以立足大唐武林，靠的就是一指禅悬空点穴的神功。江湖之中，几乎无人可以破解。别人点穴，都需要二指助力，并且必须碰及人身，梁怀音这一绝技，让传统的十八般兵刃都成了废铁。
“梁堂主，我还知道，你打扮成番邦模样，是因为曾经娶过一个聋哑胡姬，这胡姬不知来自哪国，却对你一往情深。可惜在你二十岁时，这胡姬便去世了，你从此也就将自己打扮成那胡姬的模样，一来以作怀念，二来希望有人能认得出这是哪个国家的打扮。没错吧？”
“这……这些都是谁告诉你的？”梁怀音颤抖着问。
“是你自己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
“只因那天，我碰巧遇见你在房中一人感伤，前去拜访，我说出了你这打扮的由来，所以你才将隔空点穴的秘法传授给我。”
“你知道这是哪里的服装吗？快说！”
“我在福州参加江南斗宝时，见过这样一个小国的术士，穿着和你大同小异。那个小国名叫真腊，在秦汉时是扶南属国，《后汉书》中称之为‘究不事。’”为了查找这个小国的名字，苏天鹤曾在林怀谦的书房里呆了一整天。
梁怀音眼中噙泪，对着苏天鹤深深一揖：“苏少侠，方才多有得罪。本堂主……我在此谢你了！”
九嶷仙子此时已是小心翼翼：“苏少侠，你说咱们都在轮回之中，那你在这一个月里，可和我有过接触？”
苏天鹤忙脸红道：“没……没有。”
九嶷仙子看苏天鹤的面色，便知道了一大半，道：“我也信你了。”
原来，苏天鹤并非没有去找过九嶷仙子，但他刚刚要进门，便打消了念头。
只因他透过窗户的缝隙，只看见一个老妪独自坐在屋中，摆出个首饰盒，里面整齐码放了玉梳背、玉簪、玉钗、玉步摇、铅粉、红粉、花钿，竟比一个大姑娘还细致。
那老妪背对着苏天鹤，专心化妆，不一会儿的功夫，敷铅粉、抹胭脂、画黛眉、贴花钿、贴面靥、描斜红、涂唇脂，便全部完成，化完后，拿起镜子在屋里来回走动，步履似乎也轻盈了许多。那老妪转过身后，苏天鹤终于看见了老妪的正脸，方才大惊——那哪里是寻常女人梳妆打扮，而完完全全便是说书人书里传说的“易容术”啊！方才还七八十岁沟壑纵横的一张丑脸，经这一化，登时成了一名三十岁左右的风韵少妇模样，不正是他要找的九嶷仙子吗？
苏天鹤逃命似的逃走了，自此再也没敢去叨扰。
不论什么年纪的女人，当面暴露她的年龄，都是很无礼的行为。更何况，在九嶷仙子那里，年龄便是最大的秘密。
这些人之中，每个人其实都有秘密。南宫诚看上去吊儿郎当，其实心底一直藏着造反的大梦，他说他在地底下埋藏了一支傀儡军队，只待时运到了，便要自己做皇帝玩玩；孙不疑对顾飞舟这个游手好闲的大公子颇为看不起，甚至想将顾明楼拉下马自立为楼主；净明法师一直想借隋炀帝行宫和武皇出家地的名号吸引更多信众，从中赚钱；张惊华想做；裴安民想杀死许还唐，做大唐第一剑客。
“此事非同小可，诸位请进屋来，咱们从长计议。”林怀谦将大家请进正厅，列席坐下。
“苏少侠，依你看，我们该如何应对？”归一门大弟子万俟荣问道。
苏天鹤看向万俟荣，只觉得亲切。这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竟然早就对那孙鹿一见钟情。有一晚苏天鹤在屋顶上，差点便要和万俟荣聊到通宵，只为了试试能否跳过轮回，结果刚到子时，便又回到顾飞舟的荔枝之下。
“第一，我们必须赶在那门外的啼哭之声响起之时，保护好自己的耳朵，不然，我们会立刻全军覆没；第二，这烛九阴似乎很怕我的追云剑，我们必须想尽办法，让一位高人，用这剑去刺烛九阴。”
“你说的这个啼哭之声，是不是许氏父子发出的？”林怀谦问道。
“晚辈不敢确定。因为每次这声音都从这个宅子外发出，你声音之刺耳，非同这世上的任何一种声音，能让人瞬间失去一切行动的能力，倒地昏死。”苏天鹤道。
“听苏少侠说来，这精怪的啼哭，倒是很像崇善寺的独门武功菩提吟啊！”梁怀音看向净明法师，“大师，贵派这菩提吟，可有破解之法？”
净明法师半睁着双眼，如菩萨低眉一般，缓缓道：“敝寺菩提吟并没有什么破解之法。只在于内功深浅。你只需内功练到高过那吟唱之人，便如听曲一般，毫无妨碍。”
“大师的意思是，我们内功都不如那妖人了？”南宫诚冷笑道。
净明法师不再说话，彻底闭上了眼。
“我看，大家不如这样布置吧。”
众人看去，原来是顾飞舟刚好闯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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