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结束，洪三爷那边给的资料纪灵也差不多看完、记住了。
见陆启还坐在餐桌前待机等她，纪灵对他说：“我稍后出去，你也不用跟去了，跟老豆说一声，审讯完了，李雄他想自己处理就自己处理，肥牛关最好转交给总督。”
纪灵刚才就提过陆旭审讯的事，连他审讯到几点她都知道。
如今再提，甚至隐约似乎知道审讯的进度和详情，陆启心头虽然感觉很怪，却还是老老实实答应下来。
实在是审讯地点就在小白楼最下层，根本没超出纪灵的感知范围，她一边睡觉，一边就是能听到审讯室的各种动静，她也没办法。
这样一来更坐实她手眼通天了，也好。
她有心多看看陆启，于是故意问：“你觉得我为什么要让老豆把肥牛关交出去。”
陆启显然经常被这么考校，纪灵这么问，他思索片刻后有理有据的说：“肥牛关和绑架你的事情有关，雇佣他的人很可能是纪家人。你把他交给总督，是希望总督借这件事制裁纪家？昨天我看总督对纪家的态度，好像也有点不满。”
纪灵撑着脑袋懒懒散散的问他：“你之前没有了解过外面的那些八卦？”
陆启乖巧坐在餐椅上，摇摇头，“没有太关注，外面的事目前全伯在处理。”
这小少年俨然已经把自己放在了管家的位置上，还全伯主外他主内上了。
纪灵追问：“那除了这个原因呢？我还有其他想法，你觉得是什么？”
陆启这次沉默了更久的时间，纪灵也不催促，他思考，她就继续翻洪三爷给的信息，假装自己也有事做、不着急。
“是为了……表达诚意？”陆启试探性地说，“互相通气？”
他自己一边这么说着，一边脸上都浮现出不大相信的心虚感，悄悄看纪灵。
纪灵笑着问：“互相通什么气？让总督知道地下天国的事情吗？这不是直接把人证送到总督脸上？”
陆启气息一滞，下意识又看纪灵，似乎听到不利于弘帮的事就会让他本能性的警惕，甚至想反抗。
纪灵与他对视，漆黑的眼睛看不出情绪，只知道她是温和的笑着的……笑着说不利于弘帮的话，做着不利于弘帮的安排。
“你的心乱了。”纪灵说。
陆启第一次感觉看不出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他引以为傲的观察力，似乎突然坏掉了。
或者说，心乱，导致他脑子也乱起来。
纪灵看着少年有些空白的表情，忽然理解为什么这么聪明的陆启，上辈子竟然会跟陆旭稀里糊涂同归于尽。
陆旭是真的冲动，真的稀里糊涂，陆启则是因为洪三爷突然死亡而心理防线彻底崩塌。
很难说这到底是因为他年纪还小，没经过风浪，还是洪三爷特意养成的性格。
一个16岁的少年，同龄人都在学校在球场在马场等各种地方挥洒青春，他却在陆园里规划好自己作为管家的后半生，并开始努力实践。
洪三爷，弘帮，仿佛就是陆启生命的中心，他的全部意义。
陆启忽然直白的问纪灵：“你到底想做什么？真的要伤害弘帮吗？”
真的要伤害弘帮，也不会告诉他吧。
毕竟看他小眉毛一皱，小脸冷冰冰的样子，分明是你敢说“对”，我就杀了你的模样。
人心，信任，有时候是不能随意开玩笑的。
纪灵静静看着他，摇摇头：“我不会伤害现在的，洪三爷在积极改进的弘帮。”
它毕竟是洪老爷子舍弃荣华建立起来，洪家大爷、二爷全家和更多人为之而死，曾经确确实实保护过很多人，现在也为一些努力生活的人撑起一片乐土、提供一份养家糊口薪水的存在。
如果洪三爷的改造计划成功，它可能会逐渐变成一个庞大的扎根在香江的正经商业集团。
这整个转型的过程，很难，但值得。
即便纪灵加了一些前置条件，陆启反而从中读出了认真，他肉眼可见的轻轻松了口气。
纪灵笑着问他：“现在放心了？”
陆启脸颊微红，只看他的长相，分明是矜傲冷漠的类型，第一次见纪灵也是桀骜不驯分分钟要炸毛，结果只因为洪三爷认可了纪灵，他在纪灵面前就变成了一只乖顺的大猫咪，给摸头给揉肉垫似的。
纪灵也确实忍不住上手摸了摸他柔软的短发，跨过长桌，她弯腰伸长了胳膊才摸到他的头，陆启一开始还以为她探身过来是要说什么，还跟着往前也探了探身子，刚好方便纪灵揉了一下。
陆启被吓了一跳似的，赶紧缩回去，脸更红了：“你、你干什么！别乱摸我的头！”
纪灵经典的恶人先告状：“你不相信我，我惩罚你怎么了。”
一句话直接让陆启抿起嘴，好一会儿后小声辩解：“我就是问一下。”
倒是不敢继续往后缩了，就乖乖坐在原地。
纪灵却没再逗他，就着刚才俯身的动作重新站好，“不懂的话，就去问问咱们老豆吧，我相信他也会跟我一样安排的。”
说实话纪灵比陆启矮得多，她1米6，陆启已经接近1米75，和经常运动的陆启不同，纪灵的身形还保持着纪家养成的纤细，她应该是更柔弱的存在才对。
可是当她垂眸俯视着陆启，也许刚才压在他头上的那只手，温热的触感还残留着，陆启总觉得纪灵好像比他高大、比他成熟许多许多。
她本就不是外表看起来那么纤弱，她可是掌握着神秘的情报网络，枪法也比他更好的呢。
陆启回忆着前天看到的那些狗肉铺马仔，被纪灵打伤的几个都精准无误受伤、却不致命，包括肥牛关那些，陆启听说了她做的一切，自认为如果是自己变成纪灵，他没办法那么快那么精准的打中所有人。
简直像奇迹一样！
即是陆启不太关注外界的事，也知道纪灵还是纪玲时，根本平平无奇，甚至是堪称家族污点的傻子。
……一定是装的吧。
他想东想西的等到洪三爷起身，最近的审讯让洪三爷的作息也有些紊乱，陆启一边照顾洪三爷洗漱，一边把纪灵说给他的安排一字不落的传达给洪三爷。
洪三爷沉吟片刻，转头看着陆启：“她让你来问我为什么这么处理？”
“是。”陆启点头，在洪三爷面前完全温驯。
洪三爷定定看着这个自己一手养成的少年，笑了笑：“因为，总督大概率已经在查弘帮……很可能，连地下天国都清楚。”
陆启一惊：“那我们还把肥牛关送过去？”
“是啊，就要送给他……”洪三爷闭了闭眼睛，他也是听到纪灵这么安排才立刻反应过来。
他预想中最差的结果，在纪灵这里得到了证实。
而现在纪灵让陆启来问他，也猜到他能猜出来。
他会把和纪灵一样的答案告诉陆启吗？
让陆启意识到纪灵似乎能和他比肩，他们是更相似、更相近的存在，继而逐渐转移陆启对他的依赖和信任。
这也许也是纪灵对他的一次试探，在她说过，他一手养成了陆旭后，她能不知道，他又一手养出了比陆旭更好用，更聪明的陆启？
她在期待他给出什么样的答案呢？
洪三爷看着陆启，拍拍他年轻的肩膀：“送给他，就是在暗示，我们弘帮也知道他在做什么，人证都敢直接给他。”
给他，他敢用吗？
越聪明的人越容易想太多，卫德以为自己就是最优秀的猎人，现在突然告诉他，他的一切早已被人洞悉，卫德反而不敢再轻举妄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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