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昭瑜回到暂住之处。
青玄与褚仪都在这里等她。
叶昭瑜道：“休养一段时日，我要出幻月谷去寻秘境，你们收拾收拾，随我一起。”
褚仪惊讶：“师父，我们不回来了吗？”
“若无意外，便直接离开碧落大陆。”
青玄与褚仪二人闻言应声，去收拾行李。
叶昭瑜布下结界，取出宵练剑。
紫色剑身暗淡无光，看上去甚至不如一把普通灵剑。
叶昭瑜心中略沉。
左手轻抚，神识回归识海。
识海波澜起伏，那把原本插在中央的巨剑不见踪迹。
叶昭瑜微微感应，一柄半人型高的木剑从浪波中飞出，插在崖上。
“宵练？”叶昭瑜轻轻唤了声。
宵练剑没有动静。
叶昭瑜静等片刻，当要再次唤时，宵练剑微微抖动，剑身上一缕华光转身即逝。
宵练喑哑的声音传出：“我要彻底沉睡了。”
叶昭瑜一惊。
天地法则之威降下，幻月谷护宗大阵虽护了些许，但终是宵练剑挡了大半。
宵练剑是半步仙剑的品阶，竟也损伤得如此严重。
若是全部的雷威降在身上，只怕她即刻便要魂飞魄散。
静默片刻，叶昭瑜轻声道：“你受我之累。”
犹记当初，宵练之所以在小别山秘境匆匆出世认主，就是为了不彻底陷入沉睡。
这才不过十几年，终是落此下场。
“呵，”宵练轻笑一声，话语竟比以往都柔和：“值得的。这次是值得的。”
叶昭瑜一怔。
只听宵练继续道：“彻底沉睡也不错，只是比平时自主沉睡的时间更长，待到醒来，便能彻底恢复记忆。”
宵练喃喃道：“恢复八千万年的全部记忆。”
叶昭瑜沉默。
八千万年的记忆，要沉睡多久？
即便瞬时倍速八千，浮光掠影，也要一万年。
叶昭瑜心神复杂，虽一直对宵练心怀戒备，但她毕竟是正式踏入修道以来陪伴自己最久的生灵，又数次救自己于险境。
此番沉睡，再逢之机只怕渺茫。
这般想着，却听宵练又道：“只要你勤加修炼，定然能等到我醒来。”
叶昭瑜：... ... ?
她忍不住道：“即便是化神大能，寿元也才两千余载，如何等得你？”
“井底之蛙！”宵练斥道。
“人族大乘道尊寿元超两万年，如何等不得？”
叶昭瑜：......
原本的复杂之情荡然无存，她无力道：“我连大乘道尊是何境界都不知。”
“元婴，化神，炼虚，合体，大乘。你历经十八道雷劫，便可修得。”宵练自然道。
叶昭瑜无言。
走上大道，谁人不想长生？
可那是众人皆知的大道尽头。
而无数师者告诫弟子的第一课，是修仙须得脚踏实地，切忌好高骛远。
望见叶昭瑜神色，宵练忍不住道：“你能做到的。”
与方才的“值得”一样，十分坚信。
叶昭瑜忍不住道：“你——”
“你可知我先前为何不愿彻底陷入沉睡？”宵练却截断她的话。
不需叶昭瑜回答，宵练接道：“太和界西陆海底时，你说我性格多变，每每沉睡醒来，都与先前不同。着实敏锐。”
叶昭瑜微怔。
“我是我，但宵练不是我。”
宵练剑亮起微弱的光，宵练的虚影幻化在半空，对叶昭瑜微微笑。
她的面容凌厉而美丽，一如既往般嚣张又妖娆的美，又似乎有些不同。
她轻声道：“我是宵练剑灵的一部分。它分裂成千千万万个，在漫长的岁月长河里，交替醒着。”
“我们的记忆交错而不重复，只有通过一段又一段时间的沉睡融合，才会共享彼此记忆，成为新的我。”
“过去的我们不愿彻底沉睡，因为彻底沉睡后醒来的将是完整拥有八千万年记忆的宵练剑灵，而她不愿醒来。”
半空中的宵练虚影微笑着，两滴晶莹的虚影水滴从她脸颊流下，砸到叶昭瑜身上。
“现在因为你，她愿意醒来。”
“你要活着，活到她苏醒的那一日。她会告诉你很多事情，”宵练的虚影变淡，声音也逐渐变低。
“那个文雪元君见识短浅，所知之事多有谬误。引来天地法则之威的事，你切记不要告诉任何人。”
虚影彻底消失，宵练剑身华光不见，变为质朴。
徒留逐渐远去变得缥缈的道别：
“再会，昭瑜。”
双眼睁开，一滴清泪掉落到静静躺在掌心的宵练剑身上，叶昭瑜怔怔不语。
她脑中一时思绪杂乱，最后定格，一切归结到修炼时高速旋转金丹上的一抹黑上。
那是一切的源头。
它引来了天地法则之威， 也给叶昭瑜送来一门神通。
心念一起，口诀随声。
叶昭瑜光洁白皙的额间逐渐现出一只秘眼纹路。
天照真瞳，勘破虚妄。
真正的神通。
因尚未完全修得，无法开阖自如，双目只能暂作失明退让。
随着心念，秘眼纹路越发清晰，逼真。
直到彻底张开，七彩霞光流转瞳孔，瞬息穿透一切虚妄，洞悉万物。
极目不知千万里。
叶昭瑜盘坐在屋阁中，天照真瞳下，天地灵气等一切双丁不识之物尽皆显现。
自然也包括虚空之气。
在幻月谷东南方向百万里之远，几丝与灵气不同的气体如此显眼，周围林木茂密，距离此地不远处便有人口小镇。
感应到刺痛，天照真瞳直接闭合，三行鲜血顺着双目与秘眼直直淌下，滴落在地。
叶昭瑜微微垂头，低声一叹。
神通一开，人当真有如神明一般，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但她不过金丹期，仅能撑得一瞬，幸而寻得几缕不同寻常。
脑中一阵恍惚，叶昭瑜吞了颗四阶归元丹。
她刚才只在广阔天地间寻找气体，并未特意观测生灵，想来不会引得沧澜城内的三位元婴修士注意。
这样想着，叶昭瑜的气息随着药效渐渐平缓。
没过多久，褚仪和青玄赶了回来。
同时还有收到消息的炼丹课十七位出师弟子。
她们搬着自己的丹炉前来，在屋阁里挤做一团。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授课三年，再看她们，到底不能如初见时无动于衷。
叶昭瑜软下神情，与她们细细论道：“炼丹之道，在于勤与积。积少成多，经验如此，见闻亦如此。”
......
她讲了十日，最后将《基本丹药炼制手札》一人一份送与她们。
这份手札比给云初瑶的更简练，更贴合这十七个弟子的习惯。
最重要的是，她们的手札各自多了张起始四阶的丹方。
谓之师礼，也作祝愿。
祝愿这十七位弟子都能成为四阶炼丹师，撑起幻月谷丹道一方柱梁。
叶昭瑜走出屋阁，青玄与褚仪紧随其后。
云初瑶已等在外面送行，当初接叶昭瑜来幻月谷的江阴白与颜如玉也在。
“榆长老，若当真寻到，可否传来消息告知我一声？”云初瑶开口第一句竟是这个。
叶昭瑜失笑，点了点头。
云初瑶便也笑了起来，与江阴白，颜如玉一起又说送行之词。
十七位弟子站在后面，对叶昭瑜遥遥拜身，齐声道：“谢先生授道之恩。”
声音清脆，回荡在山谷间。
叶昭瑜微微颔首，转身飞到半空，遁光远去，没多久消失在众人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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