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菁菁院子里的事，被沉星封锁住了，并没有传到杨昱晟这里。
他在安排完府里的琐事后，便来到了地牢里面，走到最里面的房内，自从罗炽逃脱后，剩下的几人都被处死了。
这个房间里，所有的陈设都是齐全的，床，书桌，软榻，还有一个用来装衣物的大柜子，除了无窗，与普通厢房无异。
杨昱晟将门关上后，身体放松下来，抚摸过房里每一件物什，最后半躺在软榻上，点起熏香，手撑着头，眼睛微眯。
罗炽已经离开了两个月。
而他，找遍了全城也没有消息，仿佛那人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杨昱晟觉得罗炽还是会回来。
如同他想的那样，不过半炷香的时间，门口有些声响，似乎有脚步声。
“罗炽？”
杨昱晟睁开眼睛，撑起身子，从榻上下来，看向那有动静传来的门口。
“杨昱晟。”
那门终于开了，让他日夜惦记的人站在门口，那人一身青灰色衣服手握长剑，带着对杨昱晟的恨意来了。
看见杨昱晟站在软榻前，目光投向自己的时候，他眼睛里居然都有些惊喜之色，罗炽感觉自己是看错了。
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感情的。
“你去了哪里？”
杨昱晟看见了他手里的长剑，他知道，罗炽绝对不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也许，是抱着必死的心来要自己的命的。
罗炽没有回复他，只是将门掩住，慢慢的走进来。
在沉星两个月的喂养调教下，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弱无力的窑奴，而是多了些许壮实，起码拿着长剑的手不会发抖。
见罗炽不说话，杨昱晟苦笑着，他稍稍微歪了头，指着他的剑。
“如果你要杀我，我也反抗不了的。”
他说的没错，杨昱晟不是真正的习武之人，只会几招防身的，他有的只是卫岑君赋予的权利来横行霸道。
而罗炽跟着沉星恶补练习的招式，虽不精，但是对付杨昱晟绰绰有余。
罗炽走到差不多的距离时，他将长剑拔出，调整了一下呼吸，抬头看向杨昱晟。
“我是来杀你的。”
此时的罗炽，眼神坚定，语气也是冷漠的，已经不是那个畏手畏脚，任由杨昱晟摆布的窑奴了。
“为什么？”杨昱晟笑着问他。
事情都到了这一步，杨昱晟不想再反抗，也不会去求饶，他只想问原因。
罗炽死死握着剑，咬着牙，字字清晰。
“因为我恨你，恨你将我带入这暗无天日的魔窟，恨你把我锁在这里，把我变成了你玩弄欺辱的玩物。”
他怎么能忘记，这五年来，在这里度过的每一日呢。
昏暗的房间，不分黑白的日夜，如同一个被关在暗笼里的金丝雀，只要他杨昱晟高兴，随时来找折磨他。
原来听话，顺从，乖巧都是假的，杨昱晟虽然知道一开始罗炽是抗拒的，可是后来很多的时候，他是愿意的。
“所以，你一直以来都是恨我的，没有哪一天是真心的？”
罗炽点头。
“是，没有哪一个受害者会爱上施暴者的。”
他对杨昱晟，从来都只是恨。
“可我救了你，罗炽，我给了你生的机会，你不应该恨我的。”
杨昱晟尤其记得五年前的那个雨夜，罗炽受了伤，加上饥饿，蜷缩在一个破房子里，快要死去。
是外出办事，路过的杨昱晟看到了他，并把他救下来的。
杨昱晟将他带回王府，找了大夫连夜医治，他守在屋外不曾离开一步。
“你是救了我，可是报答的方法有很多，你偏偏选择了让我最痛苦，最恶心的方式。”
罗炽当然会感谢他曾经救了自己，可那种感谢，那种会用做牛做马报答的冲动仅仅只是一瞬间。
在被杨昱晟拉走，做了窑奴那刻，他所有的尊严和感激全部灰飞烟灭。
“我宁愿，宁愿死在那个雨夜，也不愿意成为你的玩物。”
见他如此决绝，杨昱晟笑了，带着讥讽，指着罗炽。
“忘恩负义罢了，林锦也是卫岑君救回来的，可他却没有像你这样背叛主子，对卫岑君唯首是瞻的，他从未抱怨过，也从未对卫岑君有过任何恨意。”
听到他提起林锦，罗炽绷不住情绪，他生气的将剑鞘扔在地上，将剑举起，对着杨昱晟的胸膛，面带怒色。
“你不是卫岑君，我也不是林锦，别人家的主子有主子样，你没有！”
见罗炽用剑抵着自己的胸膛，即使明白他是来杀自己的，真到了这一刻，杨昱晟还是怒了。
“我怎么没有！你自己看看这房间，吃喝用，我都给你最好的。林锦呢，他还和仆人共用厢房，你就是不知好歹，不知感恩。”
他的怒色，他的怨气，在罗炽看来都是笑话，罗炽忍不住内心深处的委屈，泪水即将涌上眼眶，他强忍着。
“可林锦是人，他不用委身于主子，卫岑君也不会将他做男人的尊严踩在脚底下。林锦可以自由的走动，也可以跟喜爱的人说话，不受约束。可我呢，我是什么？我是被你关在牢笼里的玩物，任由你侮辱欺负，我就是一个笑话。”
他羡慕林锦，同样是被救回来的，林锦依然是自由自在的人。
“但是，我真的喜欢你，我对待你，和对待别人不一样。”
杨昱晟在这最后的时间，还是选择告诉罗炽，他对他的感情。
“我害怕你离开我，所以才关着你，我也害怕你觉得我恶心，所以我才会关其他的人在这里陪着你，我只是喜欢你一个人的。”
杨昱晟也不知道为什么，在遇到罗炽之前，他从未有过男色之好，只是在破房里看到罗炽那可怜的样子，他动了怜爱之心。
大夫将他救好后，杨昱晟看到了熟睡中的罗炽，是那样的温和，眉眼之间的秀美，让他动了占有之心。
可惜，他做错了，他将罗炽关住那一天，他彻底错了。
罗炽摇头。
“不不不，杨昱晟，你这样的人，是不懂感情的。你只是偏执而已，觉得自己看上的任何人，任何东西，都要去占有，无论别人是否愿意的。”
杨昱晟被他说的不知如何反驳，他也不选择反抗。
“你如此想，我也没有办法了，我自知今日是躲不了的，你动手吧。”
他闭上眼睛，等待死亡。
到了这一步，罗炽居然有些犹豫，他举着剑的手忍不住在颤抖，门口的一起来的沉星担心他心软，已经准备好进来了。
她等了许久，快要等不住的时候，才听到里面动静，立马推开门。
屋内，罗炽的长剑已经插进杨昱晟的胸膛，鲜红的血流了一地，血腥味和香薰味交杂着，充斥整个房间。
虽然罗炽已经得手，但是他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呆呆的立在一旁。
杨昱晟已经倒在软榻上，还未死透，看见沉星的那一刻，大概是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他奄奄一息，却还要撑着身子看着沉星，苦笑着。
“我猜对了，她果然没死，孟思容就是孟思凡，哈哈哈哈哈哈。”
沉星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将死之人，无需多言。
见她不说话，杨昱晟咳嗽了几下，吐出鲜血，语气逐渐变弱。
“沉星，听我一句劝，别……别再以卵击石了，卫岑君一直在调查孟家军的事情，他已经知道还有七百将士还活着了，他不会放过他们的。”
“卫岑君查不到他们的下落的，很快，他们就能去皇都了，当年陵城外发生的事情，所有的真相将会公布于众。”
沉星已经将七百人找齐了，他们只要在太子死之前将证据带去皇都，礼王跟卫岑君难逃一死。
听她这么说，杨昱晟知道沉星他们已经先卫岑君一步了，他闭上眼睛，气息微弱，将最后的话说出来了。
“真相是什么呢？天子需要什么，皇后需要什么，你们怎么会知道？你们想要的只是你们觉得的真相罢了。”
杨昱晟说完这句话，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了，沉星伸手探了一下“死了。”
“嗯。”罗炽失神的应了一声。
他将长剑扔在地上，失魂落魄的走出了这地牢，这次离开的步伐，比以往更加沉重。
“后悔了？”
走出地牢后，沉星见自己的小徒弟如此失魂，忍不住问了一句。
罗炽摇头。
“只是没想到那么容易。”
“那么容易，就把杨昱晟杀了？他甚至一点都不反抗。”
“是的。”
毕竟他被压迫太久，即使知道沉星在他身后，也没有觉得杀杨昱晟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甚至还想过，如果杨昱晟反抗，可能他因害怕会下意识的扔掉剑，然后被制服。
“也许，他也没有觉得，有一天，你会背叛他，会恨到非得亲手解决他才解气吧。”
说着，沉星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想太多了，我已经安排好了你的去处。”
“去哪里？”罗炽好奇。
他以为拜了沉星师父，会一直要跟着她呢。
“我写了信给孟府的人，让他们安排你跟李月在皇都，做个小本生意，好好过日子吧。”
“也好，我们过段时间再走。”
有去处也好，罗炽只希望离开这个陵城，去很远的地方，重新开始，忘记所有关于陵城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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