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昭帝和王子服用过了午膳，果然安步当车，慢慢地从紫宸殿，谈笑着晃到了饮羽殿。
这一路不算近。
王子服竟然有些微微见汗。
崇昭帝直到现在才确认眼前这位想当年替四王八公等先废太子僚属当面对抗太上皇、以一己之身替众人挣出了一条活路的拼命王大郎，真的老了。
莫名的，他对眼前的王氏长房，生出了一丝怜悯。
“贵妃说，尊夫人擅长烹茶？”崇昭帝给王子服递台阶。
王子服苦笑，拆台阶：“拙荆……咳咳，其实不大懂茶……她比较爱吃酒，或者各种甜饮子……”
崇昭帝愣了愣，放声大笑！
他的贵妃随口编个瞎话，其实是为了让他能来亲眼看一看他的那位亲侄女！
只是这个瞎话，编得委实不大高明。
“那就难怪了。贵妃也不大爱喝茶。前些年年纪小，不知轻重，醉过一回。
“后来赌咒发誓戒了三年。还是去年来大明宫参加除夕宴，才算是破了戒。”
崇昭帝闲话着家常，跟王子服一起进了饮羽殿。
王熙凤自是第一个发觉，便示意母亲，挽着她的手一起站了起来。
和恪回头看了一眼，眉开眼笑，跳起来就往崇昭帝身上扑：“父皇！”
王玄鹤忙也跟着起身，怯生生地挨着袁氏，照着学的规矩低了头，并不偷看崇昭帝。
众人见驾。
崇昭帝上座，温和地让众人也都坐下：“既是贵妃家宴，朕是不速之客，岂可喧宾夺主？”
和恪立即便腻在他身边，嘀嘀咕咕地告诉他：“那个就是母妃的义妹，王家的幼女，我得叫小姨母。
“好爹爹，我想让小姨母进宫陪我读书，母妃不答应，说要过半年再说。
“好爹爹，您帮我同母妃说说，就让小姨母来吧？我们可投契了！”
崇昭帝跟着和恪的话，定定地看向王玄鹤：“哦？这位就是贵妃的幼妹？”
袁氏忙拉着王玄鹤的手道：“快给陛下行礼。”
看着王玄鹤娇弱的样子，崇昭帝轻叹一声，转头问王子服：“可是一直都没调养好？”
“寻了不少大夫，说根底就弱，幼时又受苦，所以得慢慢来。
“如今已经算是不错了，这一路过来，都没病倒。”王子服也怜惜地看着王玄鹤。
崇昭帝点点头：“太医院有一位孔老太医，很擅长妇儿，回头安顿好了，让他过去看看，好生调理调理。”
王子服颔首拱手：“是，谢陛下！”
王玄鹤有些茫然。
什么时候她的事情，竟然成了皇上、公主和义父的主要话题了？
王熙凤看到她的神情，含笑伸手给她，拉了她到身边坐下，轻声道：
“好好替我孝顺父亲母亲，有事就让人给我送信儿进来。若是在外头行走，有人欺负你，你就亮出我的名号来。”
王玄鹤羞涩：“我会谨小慎微、规行矩步，绝不给姐姐惹事。”
“想多了不是？”王熙凤失笑，“我跟你说的，就是字面的意思！
“母亲是最护犊子的，所以你若跟着她出门，我一点儿都不担心。
“可你以后也会有要好的小姐妹，邀了你自己出去玩。那时候说不定便有那不开眼的，瞧着你好性儿，欺负排挤你。
“到了那种时候，你可万万不要打落牙齿和血吞。该讲理的时候好好讲理，碰上欺软怕硬不讲理的，你就把我抬出来。
“若是对方连我的面子都不给，那你就把名字记住，然后告诉我，我亲自请她进宫，瞧瞧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回我说清楚了没有？”
王玄鹤听得眼泪汪汪：“姐姐，你对我真好！”
王熙凤哈地一声笑了出来，先看一眼满面赞许的崇昭帝，然后才抱着王玄鹤晃了一晃：
“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
王子服适时打岔，把崇昭帝“起复”自己，给了个礼部主事的事情说了。
袁氏和王熙凤都忙谢恩。
王熙凤尤其一脸感激涕零：“以后我母亲妹子在京中行走，当不会被人奚落了！”
呃……
崇昭帝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京城之中，主事品级的官员，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若是想凭着这个不被人嘲笑，那还不如白身，至少可以摆出商贾的排场，砸钱也把旁人砸晕。
自己只顾着考虑如何措置王子服能让自己舒坦，却忘了以他的知名度，这个职衔怕是会招来更多羞辱才对……
不过！
崇昭帝看了一眼王熙凤，心里有了计较。
又寒暄了几句，崇昭帝摆手让他们自己叙旧：“朕还有事，先去忙了。
“日后有机会，多来宫里走走，探望贵妃。她一个人也是闷得慌。”
离开，不提。
没了外人，一家人坐下好好说话。
这个时候，和恪也松懈了下来，顿时困意上涌，打了个小呵欠。
王熙凤便扬声叫纪嬷嬷：“公主该午歇了。”
纪嬷嬷忙上前要拉着和恪走。
和恪却揉了揉眼睛，先给王子服和袁氏行礼，笑嘻嘻地说道：
“因昨儿晚上才知道外祖父外祖母要来，和恪仓促之间，没能好生给二老预备礼物。
“恰巧父皇赏我的端午节礼，我借花献佛，孝敬给外祖父外祖母罢！”
看着王子服和袁氏一脸惊讶地要推辞，抢先又道，“若是不收，那就是不拿和恪当亲外孙女！”
“这……”袁氏便看王熙凤。
王熙凤笑吟吟地点头：“头次见面，她收了外祖父外祖母的见面礼，回报以自己的孝敬。
“这是知礼的好孩子。
“我瞧着我们和恪这样，心里不知道有多高兴、多骄傲！”
朝着袁氏得意地显摆，“您说，是不是我教得很好？”
袁氏呵呵地笑，连连点头：“是！是！你教得极好！”
遂将和恪奉上的一个小盒子收了下来，又笑道，“若是还收了我们外孙女的回礼，那刚才外祖母给预备的见面礼就太简薄了。
“赶明儿吧，我家去收拾收拾，再给你们娘儿俩捎东西进来！包你们俩都喜欢！”
一家人欢声笑语，直到将近申时，王家人才告辞出宫离去。
回到家中，袁氏一边听着王子服悄声告知皇帝要把和恪名下的产业先交给自己家里打理，一边拆开那个小匣子。
夫妻两个看着温泉庄子的地契，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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