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几天突然冒头的陈居安，像仙侠剧里沉睡千百年因机缘醒来的大神，不知今夕何夕，略茫然地问身边人：这些年变化挺大的，不知道都发生了什么？你们都还好么？
“你们”是谁？什么“变化挺大的”？周敏脑海跑过一百头带着“什么玩意儿”弹幕的羊驼。
周敏返回邮箱首页，把邮件标为“未读”，移动到“c”文件夹。不知道是周敏内心的积怨太深，还是陈居安的念力太强，周敏手里的披萨突然就不香了。周敏重新打开邮箱，想截图发群让大家评一评，却发现邮件已不翼而飞。
成功撤回邮件的陈居安，以为周敏没有看到他憋了几天才写的两行字。聪明至极的人，一旦冒傻气，也是傻到极致。
陈居安本来是想说这几年国内变化挺大，这个熟悉的城市变化挺大，想套套近乎问一问周敏和家人这几年过得好不好，可没有上下文，省略主语和指代不明的主语却引起歧义。
最主要的是，这封没头没脑更没有重点的问候邮件，只适用于有一定交情且好久不见的老友，但在周敏看来，他们现在并不属于可以平和聊天的老友。陈居安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计划先刷刷存在感，再徐徐图之。
本来还安慰杨芳面对前任问题要如何如何的周敏，此刻被前任一封撤回的邮件打乱了吃饭的节奏。周敏感叹许如清毒辣的眼睛，她确实在意，确实不淡定，确实纠结，确实不够勇敢……
“我已经没有再谈恋爱的勇气了。”杨芳吃下手里最后一口披萨，“现实点说，不敢也不会再轻易相信，年龄可能不是问题，但经历不会骗人，不知不觉就会让人理性地去分析利弊，去思考这个人适不适合结婚，而不是喜不喜欢，更别谈什么爱不爱了。”
杨芳的话让周敏想起前几天公交车后座上两个女人的对话。
甲女说她一个已婚的男同事喜欢上单位里一个有男朋友的女同事，女同事知道且保持着礼貌的社交距离，已婚男同事时不时给女同事送些零食和小玩意，女同事微笑接受，已婚男同事就觉得自己有机会，甚至想过要为女同事离婚。已婚男同事向单位另一部门异性缘好的未婚男同事倾诉并求教，未婚男同事劝他慎重。没过多久，女同事因男朋友外派原因申请调职到所在地分公司，已婚男同事黯然伤神，和未婚男同事说他有多么多么喜欢女同事。
乙女表示不理解，为什么已婚男可以把精神出轨的“喜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
甲女嗤之以鼻，一把年纪了说什么喜欢不喜欢，简直可笑。
对照杨芳的话看，与大学时期或者20多岁初入社会的年轻人比，多数30岁往上走的“成年人”的喜欢似乎确实没那么单纯。
周敏把公交车上听到的对话复述给杨芳。杨芳听到精神出轨男的深情忍不住叹气，即使结婚也不意味着靠岸。
“这个嘴里说着喜欢另一个女人的已婚男司空见惯地令人恶心。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一把年纪了不能说喜欢，当然我不赞同且鄙视已婚男的精神出轨，只是单论年龄和喜欢这件事，难道不是任何年龄都可以有喜欢人的权利么？”周敏不理解为什么甲女觉得一把年纪了就不能谈喜欢，也许一个人不具备喜欢他人的能力，但始终可以拥有喜欢他人的权利。
“你太理想主义。”杨芳笑着摇头，“现实是现实，就像自由恋爱和相亲的差别。也许最终殊途同归，都有可能因为房子、彩礼、双方家庭条件等问题谈崩，但开始肯定是不一样的。”
讨论没能继续，周敏电话响，同时杨芳1点55分的闹钟响。
“你好，周敏！还记得之前说过可能需要你帮忙的事么？”电话那头是向天歌。
“当然记得。你先说说看，力所能及的绝对义不容辞。”周敏看着纸盒里的鸡翅，不忍心让它继续冷却——杨芳收走了桌上的空盒子，留下了一块披萨和一个鸡中翅。
向天歌原本想在国庆中秋双节为爷爷奶奶举办金婚纪念礼，已经提前预约酒店宴会厅，所有亲戚朋友大概四五桌，可是他奶奶体检查出胃癌晚期已入院治疗，目前身体状况虚弱，他不确定他奶奶到时候能否出院，所以向天歌想借着近期爷爷的农历生日，提前把金婚纪念办了，尽可能得办得热闹一些。另外，当天的酒店宴会厅已预订出去，需要重新找场地。
“懂了。你需要我做些什么？找场地？现场布置？”周敏琢磨着四五桌的宴会厅又是家庭活动，问题不大。
“对，需要找场地，布置成传统中式风格，再就是服装，需要旗袍、龙凤褂和男士的长袍。”
“中式婚礼么？”如果是小型中式婚礼庆典的话，周敏公司是不接的，而她个人完全没有此类活动经验。
“有点像。”向天歌是希望给爷爷奶奶办一个中式婚礼的仪式，也算弥补年轻时没有办婚礼的遗憾，“走一个过场，可以不要那么多仪式。主要是为了和家人一起热闹一下，拍拍照留念。”
“我直白点说，如果从公司下单，我可以申请到员工折扣，也可以调用一些公司供应商的资源，因为有些资源我手里并没有。但是呢，小型婚宴家宴公司这边不承接。”周敏咬着笔杆子有点为难，“你看这样行不行……”
周敏给了向天歌三个方案：一是给他介绍一个做婚礼策划的团队，把金婚当做新婚来办；二是她提供供应商给向天歌，手里没有的她去打听看看，但是需要向天歌自己联系——超过了她的资源范畴，她不好接这个私活，再者时间上也不允许；三是她把有资源也接过类似活动的同事介绍给他，他们自行联系。
向天歌选了方案三。
三点一刻，周敏拿着微波炉加热过的披萨和刚泡的茶去找杨芳。
“下午茶，请你！”周敏把东西放在桌子上。
“中午的那块吧？”杨芳无语。
“有加热过，回炉更好吃！还有一个好消息！”周敏清了清嗓子，“情场失意，钱场得意。有一个私活，一位重要朋友的……算是小型婚宴吧，你有没有兴趣？”
“没有，忙得很。”杨芳把披萨移开，喝了一口茶。
“不是普通的婚宴，是一对年近七十的夫妻的金婚婚宴。现在这个年代，有多少夫妻能走到金婚啊？估计很多婚礼策划公司都没有做过金婚的婚宴吧。要不是我没有做过中式婚礼，我也不会让给你。去沾沾喜气也是好的，说不定桃花就开了，开了！”周敏小声念叨。
“什么时间？什么需求？多少预算？”杨芳听说是金婚，中式婚礼，又有了兴趣。
除了预算问题，周敏把已知的需求一一告知杨芳。杨芳当着周敏的面，给向天歌打电话。五分钟后，杨芳确定接活。
“微信我也推给你了，我撤了。”周敏要走。
“等等。我怎么觉得不大对劲？我记得你做过婚礼啊？就那个集体婚礼。”杨芳挑眉。
“我那是辅助。爷爷奶奶这个是金婚，还是中式的，专业要求高，细节要求多，一般人搞不掂。不然我为什么推荐给你？我现在这么缺钱，一千块对我来说都是巨款。”周敏眯着眼睛，“我好心推荐给你，你居然怀疑我别有用心？啧啧啧……”
“好好好，谢谢您！我带你一起！费用对半！”杨芳把披萨递给周敏，“拿走！”
“行啊，我打辅助！”周敏接过披萨，“这位朋友帮过我一个大忙，你上点心！”
“包在我身上！”杨芳看着笔记本上记下的几点要求，自言自语，“金婚啊，五十年，差不多就是一辈子了……”
周敏的手放在门把手上，转头对杨芳说：“用不了那么久，以我们这个年纪来说，现在立刻马上原地结婚且不离婚的话，满打满算到白头估计也就三四十年。”
“哥屋恩！”
“好的，杨经理。”
与老一辈的婚姻相比，现在人的婚姻更短命，也更自由。
周敏回到办公室，电脑上显示有一封新邮件。无主题，来自陈居安：对比十三年前，你好像没什么变化。对比十三年前，现在的我却不一样。怀念那时的我。
邮件正文下方配有一张照片，照片里有并排的两只脚，一只穿着红边的白色帆布鞋，一只穿着白间绿的运动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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