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毅将军，大名鼎鼎的天武帝。”莫衣口头上很客气，但手却很不客气，直接抓住了对方的头，将他转过去，示意他看外面。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送别的车队。”
“你应该打道回府了。”他客气地指了指马车包厢外。
而不是挤进来剥瓜子。
萧毅：“……”
“不小心就忘记了呢，”他掐着嗓子惺惺作态。
“都怪那云娘太迷人，让我眼中只有卿卿，忘乎所以，不知天地为何物。不像莫郎，还见那窗外，姹紫嫣红，满地鲜绿~”
这段竟然是用戏腔唱出来的，他还捏了兰花指，咿咿呀呀。
不过他的嗓子破落，还跑调，唱的呕哑嘲哳难为听。
朱水云倒吸一口冷气，抖了一地鸡皮疙瘩。
莫衣的脸色顿时黑下来。
咔哒——
瓷杯被放在桌子上。
他平静地扭头：“请问，我可以打你么？”
萧毅被问得一愣，朱水云正色点头。
萧毅：“？”
他看着朱水云拍了拍莫衣的肩膀：“可以，我代他同意了。”
姿容渺渺，好像端坐云端的仙人一样的白发男子勾起嘴唇，周身气势顿时变为恶鬼，然后萧毅眼前一花。
“哎呦！哎呦！”
“云娘~救救我啊！”
“要出人命啦！”
“我不叫云娘了！哎呦哎呦！我的错我的错！”
“我去你大爷%￥#&！没完了是吧！老子不发威，当老子是病……”
“我错了大哥！别打脸！”
“别打脸！别——打脸！”
“我认输！认输了！”
朱水云看着莫衣好像扔垃圾一样，将人扔给他的亲兵，神清气爽地拍了拍手。
他对朱水云一笑：“云娘……”
朱水云倒吸一口冷气。
莫衣也卡了一下，瞬间想到刚刚萧毅驴叫一样的戏腔，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白衣仙人站在原地，脸色微妙，眉头越皱越紧，一秒，两秒，然后猛然扭头。
“不行！忍不了了！我要去再揍一顿！”
他一撸袖子。
朱水云连忙将他按住：“算了算了……”
“我们再不出发就晚了……”
这次是动了真怒，再打萧毅就要躺床上了，她还指望着这个工具人帮自己干活呢……
朱水云给萧毅的亲兵使眼色，让他快走快走。
然而那亲兵好像看不懂眼色，反而将人送了过来：“朱城主，您叫我？”
萧毅哈哈大笑，又掐着嗓子，娇声重复一遍：“云娘~莫郎~”
朱水云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放开了莫衣的肩膀。
她的眸子硬生生暗了一个色调，从带着一点琥珀色的棕黑，变成阴森可怖的纯黑色。
红衣女子皮笑肉不笑，比了一个大拇指：“去吧，记得代替我打一份。”
“？？！！等等！我，我开玩笑！”
“我真的知道错了！”
“嗷！”
“唔唔唔——”
杀猪一样的叫声传到很远很远。
这一次，白衣人走出来的时候，没有什么神清气爽，好像遭受了精神污染一样，按着眉头。
他催着车队加速，快马加鞭，逃难一样地离开这里。
坐在马车里，他还有些缓不过来，反复深呼吸，看起来疲惫极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无赖……的人。”他艰难地组织了一下措辞，强行止住脑子里不断循环的叫声，叹了口气。
朱水云自动将刚刚的事情翻篇了：“莫……卿……”
朱水云闭上了眼睛。
完了，被污染的不是两个称呼，是三个都被萧毅污染了。
就好像第一次听到电音蝌蚪一样。
她每提起这个称呼，就自动回忆刚刚的叫声，那记忆犹新，百转千肠的戏腔。
“……我们还是换一个称呼吧。”朱水云颇为好笑地扶额。
“好……”
“好什么好！不换！”莫衣气急败坏地拂袖，大概是第一次破功，露出这么没有形象的样子，“我偏不换！！”
他将自己的头发抓得有些炸毛。
莫衣拽着朱水云的袖子，将头埋进她的怀里，平静了好久才缓过来，问道：“云娘今天有空闲吗？”
“不如，让车队的其他人先行，你我去个地方？”
他大概是早就有了计划，在此刻被萧毅气到了，提前放了出来，前一句还残存着几分怒火，然后慢慢平息，语气平稳。
“他不带你去看惊喜，那我带你去看。”
莫衣哼了一声：“我可不会像他一样，言而无信，轻浮聒噪。满口胡言乱语，哄骗云娘。”
朱水云失笑：“好。”
……
莫衣说要带朱水云去的地方，是南诀北面的一座小城市。
他们二人都是神游玄境，来去方便，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横跨了南诀，从南面来到了北面。
这里是一座小镇，他们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镇子里的居民刚刚结束了劳作，两两三三从田间回来，有说有笑。
这里有几分江南水乡的温婉，但大概是位置偏北，相比南诀的多雨炎热，这里的气候更像是北离。
莫衣明显来过这里，他熟练地上前，带着朱水云在小巷子中穿梭。
朱水云按住自己头上的帷帽，左右张望，透过飞起一角的白纱，她能看到斑驳的青瓦，沾染泥土的砖墙，带着黑色疤痕的木门，青苔在灰白相间的角落里，肆意生长……
光阴在此刻，并不丑陋破败，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美感。
眼前的景象被白纱遮掩分成两半，一半是朦胧的诗情画意，一半是古朴的是岁月沧桑。一半是出尘脱俗的画中仙境，一半是生机勃勃的烟火人家。
顶着细微的朦胧雨丝，走在青石板上，一切都是那么宁静美好。
这才是，正常的……
朱水云失笑，她竟然，又想起来萧毅了。
她曾经读过一首小诗。
如何让你爱的人爱上你？告白是小孩子才做的事情。
而成年人……则是，变成猫，变老虎，变成淋雨的小狗狗。
在一众可爱的小猫，威风的老虎，忠诚的狗狗，矜持的狐狸中……
这只驴子的确别出心裁。
朱水云抬头，将细软的帷帽扯开一道缝隙，阳光透进来，看着那蔚蓝色的天空，是晴天雨。
她大概理解一点了。
就像是一盒什锦巧克力里面的，芥末巧克力一样。
若是不能惊艳到你，若是不能成为你偏爱的一味。
那就要做最独特的一个，让你日后吃哪一颗巧克力的时候，都会想起那刺激辛辣的惊心动魄，都会想起我。
“云娘？云娘？”
朱水云猛然回神，发现莫衣已经停下来了。
她抬头：“到了？”
他们停在一间平平无奇的小木屋前面。
这里看起来和其他江南水乡的人家并无二样，唯一不同的大概是，这间小木屋的门扉，被主人小心翼翼地涂了一层暗色的朱红，带着几分喜庆。
莫衣伸手，敲了敲那朱红的木门。
“南诀……我曾经也来过。”
“那时候我刚刚入神游境界，四处搜寻可以复活妹妹的办法。”
“我几乎踏遍了我能到达的，每一寸土地。”
白发青年的眉目间多了几分怀念。
好像展开一幅画卷一样，他将过去的故事娓娓道来。一切激烈的悲痛焦灼，被光阴洗去，漂白褪色，多了几分平静的怀念。
“我在南诀寻游的第二年夏天，来到这里，那天，刚好是庆典。”
“这位是当时在庆典上表演的师傅。”他为朱水云介绍这位头发花白的老者。
老人明显认识莫衣，见到他来了之后很高兴，他们二人用口音浓重的方言交谈一番，莫衣塞给他两锭银子，那老人又看了几眼朱水云，连连点头。
朱水云四处张望一番，挑眉问道：“你要请我看表演？”
“嗯，”莫衣微微歪头，“具体是什么表演……”
他缓缓眯起眼，露出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笑容。
那是内向外透出来的幸福感的笑容，好像春水解冻，万物复苏，煮好的热汤咕嘟咕嘟冒出来热气，让人安心的暖香白雾溢出来。
他竖起一根手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先保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雨已经停了，再过一个多时辰便是夜晚。
“时间也刚好。”
那老人没有请他们进屋。莫衣带着朱水云转身出去了。
“我拜托他帮我提前准备一些东西，但现在，当然不能等着。”
“我知道这里有一家很好吃的面馆。”
民间最常见的面条。
阳春面。
只有清汤，热油，面条和小葱，或许会有一点点虾米和肉沫，不管怎么说，都是极为便宜，方便制作售卖和存储的一种吃食。
热油浇到面条上，香气扑鼻，点点葱花点缀其中，盛在缺了一角的粗瓷碗里，透着清亮的光。
面条入口劲道，带着嚼劲，配着葱香和荤油的香味，即使没有任何配菜，也让人欲罢不能。碳水和油脂的结合，完美唤醒了味蕾，最朴素的满足感，从唇舌直入心间。
等到朱水云抬头，一碗面已经见底，只剩下清汤浮油。
她用手帕揩了揩嘴角，满足地赞叹：“的确好吃。”
莫衣也笑着将自己那碗面推过去，他似乎早有预料，一口未动，现在那碗被放得半温，相比有点烫的面条，又是一番别样滋味。
朱水云接过来他那碗，直接开口道：“再叫两碗吧，不，三碗，你要吃几碗也加上。”
莫衣点头，他没说什么，但对桌的某个食客却笑了：“姑娘啊，在情郎面前还这么吃，也不怕把人吓跑了？”
朱水云根本没抬头，随口敷衍一句：“我倒是希望能吓跑几个。”
“毕竟情郎太多也是麻烦。”她又用筷子卷起来面条，送入嘴里。
这次她的速度慢多了，有闲心慢慢体味嘴里的鲜味，也有了空闲，和旁边桌的食客搭话。
这回答是对面食客没想到的，他以为会打趣出来一个大红脸，然后让他感慨一番小儿女美好的怀春。
但，这个情郎太多是怎么回事。
他目瞪口呆地看了看朱水云，又看了看莫衣。
莫衣更直接，他根本没看这个食客，招手让小二过来：“再来五碗阳春面。配菜多上几份。”
然后他转头，对朱水云解释道：“总是吃面也会腻的。云娘，先垫一垫，下一个店铺还有桂花糕和各种点心。”
“这个城镇，只有这两样最好吃了。”
莫衣不是很重口腹之欲，所以连他都觉得好吃、印象深刻的食物，是真的好吃。
“现在接手面馆的是老店主的儿子，”莫衣卷起来一筷子面条，“做法和原本的有些改进，多了些配菜，老客可能会不习惯，但我觉得更好吃了……”
就好比煎饼果子只加果子和鸡蛋是最传统正宗的吃法，加生菜、胚根、肉松等等会被认为是邪教……
但有的邪教，是真的好吃啊。
朱水云笑着点头。
她已经在盘算，之后让黄春生或者朱紫微过来，学一学这面是怎么做的……
只要带足了银子，就没有买不下来的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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