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愿改完备注后，就关上了手机。
可即便关上了手机也翻来覆去一直睡不着，她很少失眠，而这个晚上她脑海里一直在想一件事。
那就是她到底想要什么？
许愿一直觉得，能够在年少时就找到自己喜欢且擅长的事情是一件极其奢侈的事情，奢侈到像她这种天资平庸又胸无大志的人根本不可能会找得到。
她对很多事情都有过尝试。
但最后都三分钟热度不了了之。
她的人生里很少有必须和不得不的存在，很少有强烈的想要捉住什么的想法，大部分时候都是不错，也可以。
得过且过和及时行乐在她这里一直都是绑定存在。
她从不纠结过去，但也不展望未来。
总是走一步看一步。
可这次，她想抬头朝自己的未来里看一看，前方雾气弥漫，她看不清。
纠结思索良久。
无果。
许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脑海中最后一个念头是——
明天要和他见面。
-
翌日，新雪初霁，晴空万里。
两人约好去书店写作业，公交车到站后还需要再走一段路。
刚下车，嘈杂的声音涌入耳中。
许愿顺着声源看过去。
人群层层叠叠的围堵在一栋高楼下，消防车停在一侧，鸣笛声不止，高楼下气垫正在慢慢充气。
许愿没戴眼镜看不清。
只能看到顶楼的几个模糊的人影，顶端有穿着黄色的消防服的人，似乎在和站在楼顶的人说什么。
下面还有一个消防员从窗户口爬出去，抱着水管向上爬。
她的心一抽。
接着，模糊的声音中有几道恶劣的叫喊：“跳啊，怎么不跳？”
“都一个多小时了，我手机都快没电了，你到底跳不跳啊。”
“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想不开啊，都不为她父母想想，养这么大还没来得及享福。”
“现在的小孩心理真脆弱。”
“孩子，没什么大不了的！别跳啊！”
“她肯定很难受。”
“……”
指指点点的是一部分人，有人匆忙路过，也有人站定安静地看过去……
许多手机举起对准了高楼。
一个抽着烟的中年男子嗓门尤其高。
“……是、滨河西路这边有人跳楼呢，诶，给主播点点赞，直播人数都破千了，我全程直播啊……”
“是啊，蹲了一个小时了还不跳……做戏呢吧……”
他扯着嗓子喊：“跳啊，不是要跳吗？”
难以遏制的火气冲上头顶。
许愿越过人群，直接走到那个直播的人面前，她捂住他的镜头，眉眼都冷下来，一字一顿：“请您关掉你的直播。”
男人一把把手机挪开。
他看了她一眼，嗤笑一声：“你谁啊，这我的手机你管得着？”
“你这种行为是违法的你知道吗？”
“我倒是想知道我违的什么法，跳楼是她要跳的，又不是我逼她跳的，我把她架在那上面的？我就直播一下，说两句，能怎么了，警察还管得了这？”
他身旁也有人说：“怎么这么多管闲事呢？”
“看样子还读高中呢吧，没事写你的作业去，我们就看个热闹怎么了。”
也有看不过去的：“你家里就没这个年纪的小孩？你家小孩站楼顶上你愿意有人在下面喊跳不跳的？你良心让狗吃了？”
“就是，你可闭嘴吧，缺德还能缺成这样的？”
“……”
双方吵起来。
但仍有扯着嗓子喊不堪入耳的话的。
许愿低眼，打开手机的摄像头，对准那些人，眉目冷到了极致，像是在看什么垃圾：“我当然没什么权利管你，行，你继续啊。”
吵闹着的几个人停下来。
先前在直播的人见她动作，伸着食指就对她指指点点：“你那是拍什么呢？”
许愿皮笑肉不笑：“拍你啊。”
“我觉得一个正常人的崩溃没那么多人想看，这种情况下还能举起手机对准人家直播的人应该还是有挺多人好奇的。”
说了没几个字，男人恼羞成怒就要冲上来，这时身旁沉默的好几个人都把他拦住。
“你一个大男人冲上去要干什么？你自己做得对不对你心里没点数？”
“狗急跳墙了？干什么呢。”
“……”
他被众人拉扯着，近不了身，指尖戳着她：“你这样是侵犯我肖像权的你知道吗？”
许愿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怒气上头，她气得指尖都在发抖，话却更冷：“那你告我啊。”
女生皮肤白，五官柔和，但此时举着手机冷着脸却带着极有锋芒的冷意。
男人更气了。
他本就长得膘肥体壮，这也是刚刚叫嚣了那么久没多少人出头的原因。
现下他死命挣脱，好几个人被他踹了几脚，松了下手。
两人间隔本就一米不到。
一下子他就冲到了她面前，几人的拉扯卸了点力，他伸手就准备抢她手机。
许愿手一收。
没打算和他硬碰硬，向后撤。
而这时，他伸出来的手也被人攥住，有人挡在了她前面。
男生身量比他高半个头，眉目冷淡，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的目光里不带半点感情。
男人长得膘肥体壮但也只是体重占优势，手上劲不大，被人紧紧地攥着，动弹不得，后面的人也摁住他。
这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惊呼。
霎时间。
众人的目光看向高楼顶部。
女生半挂在空中，穿着黄色消防服的消防员攥着她的手腕。
楼高十层，几十米的高空。
他们似乎可以看到两人的身影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向上挪。
挪至窗口。
许多双手从窗户中探出来，将两人拉了进去。
许愿长松了一口气。
手脚发软。
江沉月伸手扶住她。
警察过来维持秩序，停下来的众人也有细细碎碎在对那个男人指点的，他色厉内荏地骂骂咧咧了两句就离开了现场。
江沉月握住她冻得通红有些颤抖的手，平静地，慢慢地和她说话：“害怕？”
许愿点头：“很害怕。”
她的指尖抖得厉害。
江沉月沉默着抱了抱她：“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他摸着她的头发轻轻安抚她。
“没事，我在，也有很多很多人都在。”
良久，许愿出了声：
“我爸爸就是消防员，很早之前有次出任务，他也是去救一个轻生的姐姐，他都已经抓住她的手了，但下面有人起哄……说得很难听，那个姐姐就把我爸的手松开了。”
“他难受了很长时间。一直走不出来，说他已经抓住那个人的手了。”
她做的有太多不周到不理智的地方。
顾头不顾尾，怒气上头口不择言激怒对方。
但她想，万一呢。
万一，就因为少了那几道声音。
那个决定放弃这个世界的人就少感受到来自这个世界的一点点恶意呢。
万一，她拿起的，就是压倒骆驼的最后那根稻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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