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嘉古尔的传令兵把她的命令从包围圈中带了出去。
虽然北国人的军队无法突破复仇军的包围圈，但几个腿脚敏捷又熟悉地形的传令兵还是让复仇军防不胜防。
就算有同样了解地形的哈克拉吉人帮忙，可哈克拉吉人的数量相比于沉船山脉里的峡谷和山路也少得可怜...
而此时的维鲁克，还对北国人的这一动作一无所知。
他正带着复仇军的主力，按照原计划向西行进，并把目光放在了雪熊港上。
这里是北国唯一的港口，也是一处大多数时候航道都不会结冰的不冻港，占领此地将会大大缩短复仇军的补给路线。
虽然最近这几天北国的天气有点儿反常，一阵莫名其妙的北风，让雪熊湾里在这个本该万物复苏的时节又结了一层油脂状的薄冰。
那些薄冰看起来就像冬天隔夜肉汤上凝固的油脂。
不过如果战船行驶地慢一些的话，那些冰块倒也不会对船体造成什么危害，毕竟北国人的战船也不是用纸糊出来的。
为了实现维鲁克的攻城计划，他的兽人部下们向他建议修建一座围城营地，然后去附近找些木材来建造些投石机——因为维鲁克的前进需要速度，所以他没从矮人王国带走那些笨重的火炮。
但维鲁克看了看雪熊港的城墙，他并不想把时间和资源浪费在这上面。
雪熊港作为一座港口城市，她的陆地城防天然就比其他城市更有优势，毕竟更短的陆上边界也就意味着每座塔楼上都能够分配到更多的守军。
并且诗嘉古尔也没有带走自己领地中的所有兵力，至少还有一千五百名水手和五百城防守备队留在城里。
如果维鲁克不能快速攻下这座城市，西边阿尔库兹和北国人的主力抵达之后，他所要面临的局势将会更加困难。
所以维鲁克想从海上进攻城市。
毕竟港口为了方便装卸货物和运输，而且由于舰队的存在，天然就会使得她在靠海一面的城墙低矮且狭窄。
但要走海路，维鲁克所面临的难题在于他没有海军，那些停靠在港口里的北国战船将会和陆地上的城墙同样烦人。
不过维鲁克想起了那些从矮人王国带出来的矮人工程师。
把他们带来，不就是为了解决这些技术难题的吗？
维鲁克的意思是，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在不建造战舰的前提下，就能够打败北国人停靠在港口里的舰队。
......
沉船山脉的复仇军还没有觉察到周围的异样，那些拿着战斧和棍棒的北国人就像从雪里冒出来的幽灵似的，突然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山脉深处有诗嘉古尔带领的难以被剿灭的精锐卫队，山谷外又有数以千计的北国军队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一时间负责指挥这支部队的奔雷酋长也没了主意，他从未想到自己的首次出征便遇到了这么大的麻烦。
本该只是一场简单的围剿，但现在谁才是被围剿的一方可说不准了。
奔雷酋长只能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作为部队的指挥官，他不能在下属们面前首先表现得手足无措。
在分析完局势之后，他确定没能绞杀北国人的指挥部是小事，最多不过就是日后难以被分赏到更好的领地；但丢掉大军与矮人王国之间的联系，才是会让维鲁克大人把他脑袋砍掉的大事。
所以奔雷酋长指挥着自己的军队开始向山脉外撤离。
奔雷酋长根据巨魔的建议，让复仇军在追击的路上留下些隐蔽的路标，以免他们出来的时候在山脉中迷路。
可沉船山脉的山是会移动的。
虽然很缓慢，但巨大山体在移动时崩落的积雪、冰晶和冻土却不少，对于掩埋或者改变复仇军留下的路标已经足够了。
甚至也不需要将所有的路标完全掩埋，只要复仇军的运气不好，有两三个连续的路标被改变，那么就足够让他们迷失在茫茫冰雪之中。
显然，这一次奔雷酋长和复仇军的运气就不算太好。
在这股复仇军经历了五天的迷路后，当他们重新见到北国人时，意外地发现那些北国蛮子不仅重整了自己的部队，还对他们完成了反包围。
奔雷酋长和复仇军被迫登上一座雪山，打算靠着地形做最后的挣扎...
与此同时，维鲁克也得到了矮人工程师们给他的方案。
矮人工程师真不愧如他们传说中的那般天赋异禀，维鲁克异想天开似的设想竟然真得被他们找到了可行计划。
在复仇军的队伍里，他们从矮人王国带来了一批锅炉。
这些锅炉本来是驱动辎重运输车的引擎，但这股澎湃的动力，却可以让它们做远超“机械骡马”能做的事。
矮人工程师们的方案是这样的：他们会为这些锅炉加装桩机部件，并把这些东西部署在码头附近的海床上，用这些家伙制造一场小规模地震，让海床像水杯似得晃起来。
混杂着冰块的海浪，无论是对船体还是对码头建筑，都有着极大的破坏力。
海水结出来的冰可不是夏天泡在果酒里的冰块，即使只是这样不太冷的天气偶然冻出来的新冰，也大得像攻城锤的羊头槌一样。
船只如果只是在其中缓慢通过的话，问题确实不会太大。
但矮人们计算过锅炉桩机制造的地震的能量，在地形和水流的汇聚作用下，那些冰块保证不会以温柔的速度去和船只“亲密接触”。
当矮人工程师上午启动锅炉之后，中午的时候那些浪便已经达到了矮人们所计算出来的最大功率。
在这些狂暴的海浪的裹挟下，那些冰块就像三个月没见过女人的士兵似的扑到北国人飘摇的战船上，动作粗暴地撕开船壳，折断长桨...
而雪熊港里的北国人只能傻愣愣地在那里站着，他们从未见过湾口里的水面掀起过如此巨大的波浪，还是在没有风吹过的情况。
有些大胆的雪熊港水兵还想去抢救一下他们的战船，可翻滚的海面让那些船像簸粮食的簸箕一样。
那几个冒险上去的水兵，自然就是簸箕里倒霉的粮食。
有一个人掉到海里被冰块挤碎了，还有一个磕到船舷上折断了脖子；剩下几个人运气好一点儿，不过就是在甲板上跟丢上来的咸鱼似的翻了几个面，可能还断了点儿肋骨和胳膊腿什么的...
维鲁克对矮人们的表现非常满意，他们几乎兵不血刃地摧毁了北国人停靠在雪熊港里的所有战船。
“大人，有个坏消息需要告诉您。”就在维鲁克准备动手渡海攻城的时候，一个从沉船山脉方向过来的传令兵神色慌张地来到维鲁克面前。
“去包围敌军指挥所的部队，现在被敌人围困在沉船山脉里。”
维鲁克不需要看地图也知道那里有多么重要。
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对雪熊港的包围走漏了风声。
如果那两千八百人被吃掉，就意味着自己与矮人王国的联系被断掉，他和他的复仇军也将变成深入敌境的孤军。
但这仅仅是理论上的威胁。
因为在思考了片刻后，维鲁克便否定了自己对“走漏风声”的猜想。
这大概只是一次巧合而已。
北国人对奔雷酋长的包围，于自己的整个进攻计划来说威胁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大。
即便北国人想玩一招“围魏救赵”，他们选择的目标比起维鲁克正在进攻的雪熊港来说也不够重要。
“先攻城！”
只要他能够攻下雪熊港，那么黑魔王依然可以通过天池水路向他提供增援和补给。
“我会给你五个人，然后去找六台最好的自行飞车。”
虽然维鲁克已经决心不回援奔雷酋长和那支偏师，但他也不可能对自己麾下接近五分之一的兵力被围而无动于衷。
“你们立刻回去告诉那些北国人，我和我的大军正在进攻雪熊港，并且已经消灭了雪熊湾里所有的海军。让他们自己掂量掂量，究竟是想投降，还是想被夹死在矮人王国和我的大军之间！”
既然那些北国佬想“围魏救赵”，那维鲁克就要看他们围得“魏”，是不是真能救得了自己的“赵”！
还是说，北国佬最后就像掰棒子的狗熊一样，两头都落个空...
北国人的海军被复仇军消灭后，雪熊港便面临着被攻克的危险：为了确保消息的真实性，复仇军的使者还为他们送来了战船上的旗帜和船首像——北国人同样在意他们的军旗，只有船只战沉或被俘时，战船的旗帜和船首像才会落到敌人手里。
这些消息确实令沉船山脉外的北国领主们震惊不已，不过听到复仇军要求他们立刻投降时，这些北国领主到是很快恢复了平常的镇定。
他们也太小瞧北国人的骨气了！
“北国人绝不会像矮人一样轻易屈服，遍地的北国人都是以一当十的战士。”北国领主们如此回复复仇军的使者。
不过话虽然可以这样说，诗嘉古尔心里依然有些担忧。
雪熊港是厄孙家族力量的来源，她不可能对自己的祖业被毁无动于衷。
而且北国的战士都来自领主领地内征召的平民，雪熊港遇险也会令诗嘉古尔麾下的士兵士气低落，毕竟他们的家业和亲人全都在那里。
所以一旦雪熊港陷落，对于诗嘉古尔和她的部队来说根本不是失去与后方的联系那么简单。
他们的损失将会远超复仇军，因为诗嘉古尔的兵力既攻不进矮人王国去，也无法阻止黑魔王从矮人王国的港口通过雪熊港向复仇军提供增援。
用服役来换取领主的保护，这种誓约关系本就是封建体系的根源。
如果诗嘉古尔无法履行她对下级的义务，那么这些封臣自然也不会认真履行对她的义务。
相比之下，打算以同样的“攻其必救”而取胜的复仇军，就要比诗嘉古尔更高明一些。
因为他们攻下的要害，要比诗嘉古尔攻下的地方更加迫切。
但诗嘉古尔还有一个地方没能想明白，就是那些复仇军是怎么消灭她的海军的。
照理说北国人的长艇虽然无法和利尼维亚人的炮舰一样在水晶海上乘风破浪，可它们灵巧又快速，在更加平静的神眼天池里足以靠着速度和机动性给任何对手沉重打击。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些复仇军在进入北国时是没有携带任何海军力量的。
没有战船该如何打败海军，难道他们的步兵都能漂在水面上不成？
犹豫了半天之后，诗嘉古尔觉得纠结复仇军是怎么消灭掉她的海军毫无意义，继续拖延下去也不会让情况变得更好，所以便听从了部下的建议，收拢部队从沉船山脉掉头回防雪熊港。
在撤离之前，诗嘉古尔留下了三百名以猎人为主的轻步兵埋伏在沉船山脉里，以防那些没被自己彻底消灭的复仇军跟在后面。
其实，诗嘉古尔确实应该再关心一下，复仇军是怎么消灭掉她的海军的。
因为那种消灭她的海军的兵器，也被维鲁克从海床上拆下来，并用自行飞车运到她必经之路上了。
矮人工程师们勘探地形，确定了一处极高的悬崖作为安放地点，并把零件重新组装起来。
等到诗嘉古尔的军队出现在视野里，锅炉工便开始卯足了力气往锅炉里铲煤，同时剩下的工人也在冰川上倾洒粗盐。
飘扬在北国人灰褐相间的队列前的旗帜，可以被依稀辨认出是风雪立熊来的时候，所有矮人都在屏气凝神地等待。
人为制造的雪崩范围有限，维鲁克对他们的要求是做到一击必杀。
所以他们必须等到诗嘉古尔来到自己正前方时，才能拉下打桩机的启动拉杆，为这位北国领主制造一场独属于她的“浪漫降雪”。
女人都喜欢这种事儿的，对吧？
犯贱的矮人差点被老司炉一铁锹和煤球一块儿送进锅炉里。
“少说几句话，别他妈把舌头冻掉咯！”
......
“小姐，这里的地形容易设埋伏。”一个老军官指着前方狭窄的路口再一次劝诫诗嘉古尔。
“我知道，但我们来不...”诗嘉古尔并非莽夫，她同样看得出狭窄的关口会使她的部队收窄队形，让队列的通行速度变得缓慢从而容易被袭击。
但她不得不这么做，因为她的军队就是由雪熊港的渔夫和手工业者组成。
他们迫切地想要回家挽救他们的家人，所以诗嘉古尔不能不考虑军队的士气。
另一个让她执意从此通行的原因，是他们一路走来都很安全。
似乎复仇军正忙于进攻雪熊港的城墙，暂时没工夫理会他们。
然而没等她说完，老军官一把夺过她手里的缰绳勒住她的银鬃马。
“小姐，我一直忠实地服务于您的家族，但这一次我恐怕必须要抗命。”
停住诗嘉古尔的战马之后，老军官驱赶自己的马横在她的面前，以防她还想绕过自己继续前进。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里不对劲儿，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依然相信这种感觉。并强烈恳求您，绝不可从这里返回雪熊港。”
“如果那个兽人占领了整个矮人王国，还知道攻其必救这一招，它的战略和战术绝不逊色于北国之中的任何将帅。若是如此，它怎么可能不会在我们的必经之路上设下埋伏。”
“而我们一路走过来都太顺利了。”
诗嘉古尔看着眼前的老军官，他是自己的教头和老师，从自己很小的时候便开始训练自己，雪熊港里一半的军士和教头也都是他的学生，或是他学生的学生。
他或许已经衰老，但和懦弱绝没有关系。
“我不可能抛下我的部队”，诗嘉古尔依然没搞懂老军官的反常举动。
“您不需要这么做。”老军官猛夹马腹，从诗嘉古尔身后的掌旗官手里夺走了风雪立熊。
“那我就请您为我们殿后吧。”
老军官的背影渐行渐远。
因为老军官只劝住了诗嘉古尔，还有她身边少数几名护卫随从。
大部分的领主依然在队列里，要么和自己的卫队在一起看护着征召兵防止骚乱，要么继续走在风雪立熊之下保护那面旗帜。
直到不远处的悬崖上传来怪异的轰鸣声，整面的冰雪就像裹着糖霜的蛋糕被切下一样滑落。
被狭窄的关口堵住的队伍来不及反应，只有最靠后的部分惊恐着逃出。
另外还有几个处在边缘上的人，被雪崩冲击带来气浪掀飞，摔到外面也算是“出来”了——至少他们的尸身还能被找到。
剩下的人，超过八百人，连同那面战旗一起被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下。
而顺着雪崩的方向，诗嘉古尔看到了悬崖上几粒移动的黑点，还有几颗石子儿大小的怪铁坨子。
当然，她知道黑点就是复仇军的士兵，而那些“石子儿大小”的铁坨子，则是制造了刚才那场雪崩的东西。
生长在北国的诗嘉古尔了解雪崩的威力，看似松软轻柔的雪在速度和重力的加持下绝没有想象中那么柔软。
尤其是来自雪山悬崖上的雪，里面会夹杂着许多碎石和硬冰粒，被积雪裹挟着就像滚筒里的磨料一样，会把埋在其中的受害者撕碎、碾烂。
诗嘉古尔明白自己中计了，再一次。
并且是多亏了老军官以生命的代价换来的劝诫，才给了她这样悔恨的机会。
北国人或许依然太轻视他们了，哪怕有巨龙之母“冰川”的睿智谏言。
诗嘉古尔必须想办法把这个消息送回去，提醒她的同僚们重新制定针对黑暗军的防御策略。
与此同时，她也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尽可能地拖延黑暗军向北国腹地的进发——他们前进的脚步已经不可阻挡，但至少她还有机会迟滞一下。
不过，对于那些被深埋在雪地之下的同胞们，她则彻底无能为力了。
如果她现在过去救援，或许黑暗军还埋伏了第二波攻击。为了拯救他们而搭上老军官为她留下的这些人，不值得。
况且，也不能，把他们，从英灵殿里再喊回来的，对吧？
“我们得撤了，回沉船山脉里！”
诗嘉古尔顿了顿，才发觉自己想得又有些太过简单了。
仅仅是袭扰黑暗军的补给线，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的动作慢下来了。
她必须要做出更激进的选择，让复仇军感受到疼痛。
“不，去破坏矮人王国的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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