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咔咔，咔咔咔……”
列车划过减速栏的声音由远及近，铁龙似的新干线在夜幕下奔驰，是谁搭乘着这样的夜班列车？去向什么样的远方？
12节的车厢缓缓减速，一节一节送进光线昏暗的锭川车站内部。
新干线的营业时间并不是24小时，一般最晚的电车是凌晨一点左右，最早班电车是早晨五点左右，现在正是夜间的最后一班，凌晨一点，听起来像是活人睡下，恶鬼通行，不太吉利的时间段。
车站里的工作人员还差最后一岗就可以下班，缓缓开启的车门前，吉川缓缓伸了个懒腰，准备着迎接最后下车的乘客。
如果是在其它国家，这个点车站里实际上不需要多少员工，毕竟晚上的乘客很少，大多车厢应该都是空荡荡的，白天的繁华过后，夜晚的车站也会有那么几个小时安详地睡去。
但x国被称为“夜之国度”并非毫无理由，经济危机使经济下滑，不少人郁郁不得志，但总要有消遣的地方。
隔着注入大海的大河，就连七海水族馆的对面每天晚上也都是灯红酒绿，多彩的霓虹灯将灰暗的天幕染成各式的颜色，隐隐传来广告屏上偶像歌手热情四射的歌声。
这座城市直到夜晚，才最为疯狂，寻欢作乐的歌舞町、牛郎店，各种风月会所，还有人满为患的夜店酒吧，收留着这个时代萎靡萧索的灵魂，情场失意的大学生、生意萎靡的中年人，甚至于三五成群逃开学业压力来“见世面”的高中生。
夜晚的都市像是温柔的母亲那样，抚慰着他们孤寂的心……
经济危机的到来反而刺激了人们解放压抑的心，x国这两年的政府纳税收入里很大一部分都是来自于擦边产业和小电影……
吉川毫不怀疑，今天又会像往常一样，稀里哗啦地从车门里涌出一大堆人，穿着暴露，让人挪不开眼睛的舞女，故意装熟，妆容浓的像是唱戏的年轻女孩，还有那些醉醺醺，勾肩搭背的大叔和JK少女。
“这是最后一批了”，他安慰自己。
这样的乘客很不好搞定，那些文质彬彬的人们就算这个点，也应该开着好车回家，只有喝了太多的家伙，才会乘动车，搞不好会因为一点小矛盾互相殴打起来，得他劝阻。
他曾经就被喝醉的JK女高中生忽然搂住，吐了一身。
等他发扬助人精神以德报怨把人送回家，期待着说不定会发生点什么轻小说里的暧昧情节时，女孩喀啪一声就倒进玄关，松开的包包带子一不小心扯到门把手关上了门，随即那边就传来了死猪一般令他无可奈何的鼾声。
“希望今天不要被吐。”他暗自祈祷，可车门开了半天，黄色的指示灯转绿，闪闪烁烁了几个来回，依然没有一个乘客下车。
车站寂静地像是掉入了另一个世界，要不是不远处的同事也眨巴着眼睛挠头疑惑地看向他，他真的会以为自己是一不小心掉进了尼伯龙根那种神话里只进不出的诡异国度。
这是怎么回事？
“吉川，你去看看？”
本来吉川怂兮兮的，一下子就想到外婆小时候给自己讲的山林里的鬼故事，可这里是新干线哎，山林里的鬼难道已经先进到会刷卡进站把人都吞了？
他壮着胆子上前，目光只敢怯怯地从下往上挪动。
所有乘客都恭恭敬敬地坐在车厢里，像是一排排等着听老师讲课的优等生，坐的笔直。
可他们的穿着可不像什么优等生，暴露的黑色吊带，做了美黑的辣妹甚至整个肩膀以下的粉色蕾丝都露了出来，大叔和衣服也显得凌乱，各种各样的挎包办公包像是垃圾一样毫无美感地乱甩在地上……
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发生了一场暴乱，像是那那种下课了学生们疯了似的冲出教室，书包书本咔咔地被撞掉一地，跑到一半被老师训斥要拖堂，只能老老实实地又回到座位上恭敬坐好……
“啊啊啊啊！”
吉川惊恐的大叫惊到了外面双手抱胸的同事，那家伙风风火火地跑进车厢，也是呆住……
吉川的目光移到了这些人的脑袋上，一个个人类的头颅消失不见，长出类似于花苞一样诡异的头状结构，明明看起来像是植物，却诡异的一起一伏，像是在缓缓呼吸着。
本来，这些“花苞”都很老实，安静的车厢像是这些怪物们晚安的温床，看起来连他们的作息都要比那些天天熬夜蹦迪的老嫖客们好上许多，到点了自动睡觉，但此刻吉川女人似的的惊叫唤醒了它们……
一朵朵花苞缓缓旋转着，五瓣满是细刺獠牙的花瓣缓缓展开，内部乌贼嘴般尖锐的捕食结构像是上膛的弩箭，稳稳地对着他俩。
“啊啊我靠！”
“妈呀！”
更远处的车厢已经传来惊呼与惨叫，听起来比起吉川和旁边的这位大兄弟，其余的同事显然更加倒霉，但比起来也就是晚死那么2.5秒的事，连尽同事之情给他们收个尸都不够。
“跑！”
吉川疯狂大喊，撒丫子就跑。
他一直觉得这种电影里怪物面前大喊一声“跑”的行为蠢透了，只是为了显得惊险刺激，像是跑步前的发令枪，可到他自己还真就下意识地喊上了。
他猛地一回头，撞上一个高大的人影。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乘客你没事吧？”
可能是被吓傻了，到了这时候他还扶着这位乘客礼貌性地说着道歉，旁边的同事已经被绿色的触手抓住，拖进车厢。
吉川心头一寒，那些怪物尖锐密布的獠牙显然不只是摆设，同事的惨叫渐渐消失。
“你看起来很着急。”（Forsaken语）
吉川正打算继续逃亡，可面前的男人双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考究地打着白色领带，一头油光水亮的牛粪头多半是喷了名牌的发胶，看起来像是《赌神》里换色般的周润发。
可男人看他的眼神显然不对，那么炽热的眼神，就像是夜店小妹看到了体格健壮的一米八体育生帅哥。
“我能抱抱你吗？”（Forsaken语）
吉川其实很想吐槽，“你是火星人还是宇宙人，讲的什么鸟语听都听不懂！我又没有什么姿色，就算你要找人炼铜，总之不要拦着我跑路啊。”
他撒起丫子，却像是在跑步机上飞奔的金丝熊，一米都前进不了……
男人的双手搭在他的两侧肩膀之上，强悍的力量像是把他焊死在原地。
绿色的细长藤蔓已经从整个车厢里生长而出，化作密集的大网将他团团围住，如果被拖进去自己的老板这个月工资也没必要给他了。
可这些藤蔓却停在大约一米的范围内，围绕着他和灰衣男人，一动不动。
“你不说的话，我就当默认了。”（Forsaken语）
“哎？”吉川表情僵硬，下一秒，男人的双手一点点往里按压。
他像是个破旧的易拉罐，肩膀的骨头首先被巨力压断，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紧接着，有力的双手像是逐渐收缩的扳手，将吉川的整个胸骨压扁成易拉罐……
血溅满地，周围的触手蠕动着，贪婪地扫过地上的残骸，很快就清理得连保洁阿姨都自愧不如……
男人默默走向洗手间，不紧不慢地洗去双手的血污，但灰色的西装上还是留下了明显的血迹。
他缓缓抬眼，阴影笼罩之下，淡银色的眼眸缓缓收缩，形成密集的复眼。
……
“舅舅！”
卡佩尔站在昏暗的办公室中，宽大的中式红木太师椅上，坐着亚历山大·凯特。
“圣纹协会到底是什么？方舟党和我们，真的就只是被他们支配的组织吗？为什么连我也不知道，鹰司叔叔他真的在把感染体宿主送去做邪恶的人体实验吗？”
他很想像平时那样，展露出骄傲悠然、胸有成竹的模样，可他再也做不到。
这个谎言已经隐藏了太久，他们自以为真的是“人类的地平线”，拼死奋战，可事实上，他们只不过是上位者利益的“地平线”，却浑然不知。
他是欧洲名门亚历山大家族的少主，风度翩翩，生来就是最优秀的那一批人，在贵族学校里不管是击剑还是马术、网球、国际象棋，他始终是同龄人里的佼佼者。
像是武侠小说里从无败绩的武学奇才，未尝一败的经历反而铸造出别样的骄傲，丝毫不亚于踩着屈辱苦难爬上来的人。
然而此刻，他的骄傲接近崩溃，屈辱、懊悔、无能为力的溃败感，让他再也无法冷静地开口。
亚历山大·凯特今年59岁了，他是卡佩尔母亲的哥哥，照每个人的话来说，他的一生都在全心全意地为人类奉献……
到了他这个年龄本来已经可以功成身退，去夏威夷的沙滩悠哉悠哉地享受穿着性感比基尼的年轻辣妹涂防晒油，当个时常遛遛鸟，在公园里和老头们下棋的成功人士。他劳碌了大半辈子，也是时候应该放松了。
可他还是站了出来，像是挡在灾厄与人类之间坚固的盾牌，在联合国大会上宣布文明地平线的存在，Forsaken的存在，人类的危机，使文明地平线与各国更为紧密地建立合作，构筑防线。
卡佩尔那么崇拜他，像是崇拜着马克思列宁那样的伟人，但现在却突然告诉他，就连你崇拜的，自以为毫无瑕疵的文明地平线总部长，也不过是个给圣纹协会打杂舔脚的奴仆。
他根本想象不到自己这位舅舅会慌乱的样子，事实上凯特也确实没有。
卡佩尔办公室里是他从家里搬去的游戏凳，而凯特办公室购置的中式红木椅子，要是让卡佩尔坐上一整天，简直屁股生疼。
但凯特就是这样的人，温暖柔软的沙发、舒适自由的电竞椅，都不是他的归宿，他喜欢中式木凳冰冷的坚硬，这样的坚硬一如他自己。
“卡佩尔，你听过这样一个故事吗？”
“一位年轻人，他的太太因难产去世了，为他留下了一个小婴儿。平日里，他既要工作又要照看孩子，非常吃力。”
“迫于生活压力，他只能在上班前将孩子喂饱，让孩子和自己养的狗留在家里。”
“一天，他下班后到隔壁村看望朋友，回家路上突遇大雪，未能当晚赶回家。当他第二天好不容易赶回家中，推门一看，却发现满地血迹。”
“惊慌失措之下，他冲进卧室，看见那只狗卧在床边满嘴鲜血冲他大叫，而本该躺在床上的孩子却不见踪迹。”
“于是他断定这只狗野性发作，吃了孩子，便愤怒地抡起铁棒把狗活活打死。”
“怒火平息后，当他蹲在床边痛哭时，隐约听到床下传出微弱的哭声，循着声音，他看到了缩卷在床底毫发无伤的孩子。”
“等他意识到自己可能犯了错，起身沿着血迹寻找真相，结果在厨房发现一只被狗咬死的狼。”
凯特就那样直直地看着卡佩尔，金色的眸子像是非洲草原上不屈的雄狮。
“亲爱的卡佩尔，我的侄子，看看你现在激动的样子吧。”
本来是卡佩尔气势汹汹地来质问自己的舅舅，但到头来，依然是自己像是老师面前的小学生那样被说教。
“你从小学习帝王学，应该读到过里面莎士比亚说的话……”
“谁能够在惊愕之中保持冷静，在盛怒之下保持稳定，在激愤之间保持清醒，谁才是真正的英雄。”
他缓缓合上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站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窗口透来的光，投下巨大的阴影。
卡佩尔一点一点地调整着呼吸，他是年轻人，但不是鲁莽冲动的年轻人，凯特的话很好懂，只有冷静下来才能完成这场谈话。
“你知道的……”凯特沿着宽大的红木长桌，缓缓踱步。
“的确是真相。”
“建立文明地平线的构想圣纹协会第一神首尤特克提出的，而圣纹协会，是隐藏于方舟党之后，像是伦敦的共济会、罗马的罗马俱乐部、芬尼尔的兄弟会、还有光照会，是真正支配这个世界的秘密集团。”
“你肯定有想过，为什么会是圣纹协会？而不是其它组织，为什么圣纹协会有那么大的力量？”
凯特不动神色地抚摸着桌面中央的金色图案，那是文明地平线的标志，齿轮世界树，象征着屹立于大地之上，永恒转动、生生不息的人类文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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