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音乐广播响起，老师、学生们回到了教室。刚才还欢声笑语的校园霎时空空荡荡，格外安静。曾华双手拂搓着有点发僵的脸颊，抖擞起精神，走向第一栋教室。
教室是四层楼，每层三个班，共有九个班。曾华脚步轻盈，逐层逐个教室查看。第一层、二层、三层教室的班牌分别是“16”、“15”、“14”开头，代表着一层楼是初中一年级，即七年级，二层楼是八年级，三层楼是九年级。四层楼是实验室、电脑室等。
曾华惊讶地发现，现在才是上午第二节课，刚才课间休息时还生龙活虎的学生，应该精力充沛，聚精会神上课。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每个班都有部分学生睡觉。楼层越高，睡觉的学生越多，九年级竟然超过了三分之一。
曾华迷惑不解的是，老师站在讲台上，有的拿着书本，摇头晃脑朗读；有的面对黑板上讲解、演示题目，专心致志传授知识。但不论是何种教授方式，都是居高临下，对全班学生的上课学习纪律情况应该尽收眼底，一览无余。有的老师甚至走下讲台，来到课桌间的过道，熟睡的学生就在眼皮底下，均熟视无睹，毫不在意。
老师为什么不叫醒睡觉的学生，任凭学生呼呼大睡呢？难道是新型的教育改革模式？还是超越时空的最潮流教育方式？但曾华知道，不论何种改革，万变不离其宗：教学教学，教与学必须互动，学配合教，才能教学相长，达到预期的教学效果。如此老师唾沫四溅，学生埋头呼呼大睡，教与学脱节，学和教背离，岂不是南辕北辙、背道而驰吗？
曾华多次差点抑制不住冲动，走进教室，提醒老师。但他还是强行克制住浮燥的情绪，带着诸多疑团来到了第二栋教室。
在第二层，曾华看到了一个五十多岁、身材瘦小的老师模样的人，拿着记事本，或在后门观察，或隔着玻璃窗查看，然后在记事本上勾勾写写。
等老师查完一个班后，曾华走上前，递上一支芙蓉王烟，笑容满面说：“老师辛苦了，请抽烟。”
老师抬起头，没有接烟，看着曾华，脸上布满疑问：“你是……”
曾华随口撒谎：“老师，我和亲戚在外打工。我回来时，他委托我来校看看孩子。”
老师不咸不淡说：“看到孩子了吗？”
曾华没有回话，啪地打燃打火机，想给老师点烟。老师摆摆手，轻声说：“学生学习区域，禁止抽烟。”
曾华靠近老师，把一包蓝壳芙蓉王和打火机硬塞进老师口袋里。老师慌里慌张，手忙脚乱，退后两步，连连说：“这使不得，这使不得。”
曾华上前扶住老师的手，诚恳说：“孩子在这读书，辛苦老师了。尊师重教，天经地义。”
“我不抽烟，开了壳不抽，容易霉变，就浪费了。”
老师神色温和了许多，热情地问：“孩子是几年级？情况怎么样？”
曾华顿了顿，叹了口气，神情忧虑说：“八年级，看到孩子后，心情格外难受。”
老师关切问道：“孩子是生病了，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曾华看着老师，忧心忡忡说：“这些事倒没有。孩子趴在课桌上睡觉，涎水都流出来了。老师从他身边过也不管管。估计孩子成绩也好不到哪去。我不知如何对他爸爸说？”
“哦，这点小事啊，”老师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很正常的事。”
曾华大吃一惊，声音陡然高了一度：“学生上课睡觉是小事？还是正常的事？”
老师把食指竖在嘴边，嘘嘘两声，赶忙把曾华拉倒楼梯边，责怪说：“小声点，别影响学生上课。”
曾华意识到自己的情绪激动，连忙赔着笑脸，真诚歉意说：“对不起，老师，刚才没控制住。”
老师淡然说：“没什么，每个孩子家长听到我这样说都会如此。”
曾华真心实意说：“老师，还请您答疑解惑。”
老师略显紧张，环顾四周，见无人影，问道：“孩子学习成绩如何？”
曾华说：“不太好，孩子爸爸很担心。”
老师继续问：“孩子是否惹事生非？班主任向孩子父亲电话告状过吗？”
曾华想了想，答道：“孩子很本分，班主任也没告状过。”
老师想都没想，便脱口赞许：“好孩子！好学生！”
“好孩子？好学生？”饶是曾华见多识广，处惊不变，老师的态度也大出曾华意料之外，不免目瞪口呆，不亚于大白天撞见了鬼，小声惊呼，“老师，孩子上课睡觉，成绩不好，典型的问题学生，跟好孩子、好学生八竿子也打不着呀？恳请老师解释。”
老师波澜不惊，心平气和说：“我首先回答你学生为什么睡觉。”
“孩子不调皮捣蛋，成绩又不好，肯定是初一时，不，极有可能是小学基础差，小升初考试成绩不好，按区域划分直上镇中的。”
“他因基础差，根本听不懂老师课堂上讲授的初中知识，本地土话讲是老虎看铜钱，大眼对小眼。年级越高，落下的知识越来越多，成绩必须越来越差。”
“对孩子来说，在教室里上课，简直是一种煎熬。读书有如十万座大山压在孩子的身上。我们有的初中毕业生说，三年的初中学习生活比坐牢都难受。毕业时，在黑板上大大写着‘胜利大逃亡’。”
“这样的孩子除了睡觉，你还能让他干什么？”
曾华稍微想想也是，便点点头，但仍说：“我还不认为他是好学生。”
“你吹毛求疵了，”老师反问曾华，“我问你，学生自己学不进东西，上课睡觉比起讲小话，搞小动作，影响其他学生学习，哪个好？”
曾华脱口而出：“当然是睡觉好。”
“你也这样认为呀，”老师微笑说道，“你亲戚家孩子不逃学，不辍学，不混迹社会，不惹事生非，不影响其他同学学习，这需要多大的毅力啊。”
“换作是你，你能否做到？”老师反问后又说，“这样的孩子不是好孩子、好学生，那谁才是？”
曾华稍一思考，无言以对。他仍不死心，继续问道：“老师，我还有不解之处，老师课堂上为何不提醒睡觉学生？能听一点是一点，积少成多啊。”
“又怪到老师头上了，”老师脸色突变，情绪上头，“一个班五、六十个学生，老师怎么管？是一对一扭着学生的耳朵教，还是对着学生的鼻子讲？他听不懂，老师的讲解是对牛弹琴。”
“对学生大吼大叫，不影响其他的学生吗？罚学生站立，或拉倒后排，靠墙立正，那是体罚学生，教育部明令禁止的，学生家长会不会到校闹事？老师轻则挨批，重则丢饭碗，他敢、他愿吗？”
“现在的孩子逆反心理强，老师稍重一点的批评，他就和你对着干，师生对吵是常见之事。如果睡觉的学生都和老师对着干，教室还不乱成一锅粥，沸反盈天？”
“老师的教育权被剥夺，这碗饭越来越难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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