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除夕特别冷。
那是他们分开的第三个春节。
公司刚起步，资金紧张，还有大量工作堆积，有些事情来不及等到年后处理，只能加班。
等到团队会议开完，外面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冷风拍打着玻璃窗，发出呜呜啦啦的声音，仿佛游荡的野鬼扯着破锣嗓子叫魂。
盯着熄了屏的电脑静坐了好一会儿，闻柏声才想起，好像该吃年夜饭了。
＊
空荡的客厅里只有播放视频的声音。
视频是三个小时前发的。
视频里的人鼻头红红的，肉眼可见刚从外面回来，但他的眉眼间都是笑意。
【你们吃饭了吗？我刚收工回来，拍完这个视频就准备做年夜饭，大家的新年祝福我都收到了，非常感谢大家的支持，在这里提前给大家拜年了，祝大家新年快乐，新的一年心想事成。来，蛋挞，跟屏幕前的朋友们拜个年。】
饭桌上摆着一盘简单的炒饭，闻柏声安静地吃着，动作很慢，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对面放着一只小熊玩偶。
小熊有些旧了，但很干净，被保存得很好，主人怕它冻着了，还给它裹了条毛毯。
拜年视频不知疲倦地循环，来回播放。
那道声音裹着喜悦，尾音懒倦，好像春日里的阳光，让人觉得暖融融的，可惜播放了很多遍也没能将客厅的寒冷驱散。
也许是因为温暖太遥远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闻柏声抬手拉动进度条。
嘭——
窗外正好炸开了一记烟花。
刚好，视频里的人说：“祝大家新年快乐。”
闻柏声盯着屏幕里的人，声音沙哑：“新年快乐。”
这样……应该算乖乖跟他说新年快乐了吧？他想。
大年初一的凌晨，程子争收到了很多粉丝发的新年祝福。
其中一条淹没在众多私信中，非常简短。
【就吃：新年快乐。】
即使只能以粉丝的身份，我也想跟你说——
程子争，新年快乐。
＊
除夕早上，程子争很早就醒了。
他做了个很不好的梦。
梦见小时候的闻柏声孤零零一个人站在角落里，揪着衣角，眼巴巴地看着其他小朋友数红包，自己却一个都没有。
昨天午饭的时候，闻柏声说起了小时候的事。
闻远忠总是区别对待，过年从不给他红包，只给自己的孩子，不仅如此，还会没收别人给他的红包。
程子争揉了揉眉心。
估计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他把目光移向旁边。
身边的人鼻挺唇薄，呼吸平缓。
这人睡觉的样子似乎比不睡觉的时候还更好看，程子争挑眉。
撑着看了好一会儿，他心念微动，凑近在闻柏声的嘴唇吻了下。
其实闻柏声早就醒了，就等这一刻。
感受到温软的嘴唇离开唇畔，他缓慢睁开眼睛，迷茫地望向身旁的人，好似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简称，大装特装。
程子争后背一僵。
草，怎么被抓了个正着。
“乖乖，我被你亲醒了。”闻柏声单手抵着脑袋，睡衣的扣子没系好，松松垮垮的歪了下去。
他抬眸看了程子争一眼，不经意地拨了拨衣服，将半个肩膀露出来。
露出来的地方太多，程子争想忽视都不行。
他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闻柏声的颈窝，脑子里无端浮起了奇怪的念头。
明明半个小时之前他还贴着这块地方睡觉，如今换了一种角度看，似乎有种不一样的性感。
感受到闻柏声的目光看了过来，他蓦地别开视线，耳尖悄悄红了，“什么亲醒，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醒的。”
闻柏声就会栽赃嫁祸。
悄悄将对方的模样落入眼中，闻柏声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刻意将颈窝凹得更漂亮，“那你为什么偷亲我？”
程子争低声道：“……我哪有。”
“嗯？”闻柏声眼睛里的笑意更深了。
程子争抬眼：“我说——”
看到对方眼睛里的促狭，想说的话倏地顿在了嘴边。
不行，闻柏声太得意了。
今天是辞旧迎新的日子，新的一年，他要硬气起来，否则天天被闻柏声拿捏像什么样子。
“想亲就亲了。”程子争翻身骑在闻柏声的身上。
“你是我的人，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他捏住闻柏声的脸，居高临下地俯视身下的人，拖长的语气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撒娇，“不可以吗？”
闻柏声忍不住笑了，“可以。”
“老婆对我做什么都是我的荣幸。”
他抬手攥住程子争的手腕，将脸凑上去，蹭了蹭对方的掌心，静静地看着程子争的眼睛，看似示弱，实则换了一种方式进攻。
“我乐在其中。”
对方的眼神太过直白，程子争有些招架不住，下意识想把手抽出来，却被攥得更紧了。
程子争：“……”
他偏头避开闻柏声的目光：“你哪学来的。”
这什么情话，太不正经了。
手心被轻轻地蹭了一下，程子争低头一看，闻柏声又蹭了他的手心。
“要不要亲我？”闻柏声主动邀请。
“嗯？要不要？”
见程子争不说话，他得寸进尺地亲上程子争的手指，“或者摸我？”
程子争喉结一滚，艰涩地把手抽回来。
再这样弄下去只怕要军心大乱了。
“大白天的，你别这样。”他低斥道。
又不是晚上，一张嘴就是什么亲啊摸啊。
不要脸。
“嗯？”闻柏声似笑非笑，“别怎样？”
程子争：“……”
不知道为什么，他有种被狐狸精勾引的感觉。
“大白天的别怎样？”闻柏声低笑着又询问了一遍。
“装、模、作、样。”程子争板起脸，一字一顿。
说完，他冷漠地从闻柏声身上下来，带着闻柏声咬的牙印，裹着闻柏声的衣服去了浴室。
任由闻柏声在身后“老婆”“乖乖”叫个没完。
新年他要当冷酷的人。
绝对不让闻柏声得逞。
＊
年夜饭闻柏声当主厨，程子争打下手。
闻柏声每做好一道就夹起一块，吹吹热气，投喂给程子争，让他尝尝好不好吃，奖励他的帮忙。
“喵。”睡了一下午的蛋挞溜达到了厨房。
毛茸茸的肥猫套了件金边红袄子，那是程子争给它买的新年战袍，非常喜庆有年味。
它仰头看了看围着石英石台的两人，短腿往后蓄力，轻巧跳上台面。
水槽里装着活虾，长须游动，时不时蹦跳溅起些许水花，蛋挞对此非常好奇，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群精力旺盛的东西。
突然，有只虾猛地跳了起来。
蛋挞瞳孔一震，吓得两爪离地，差点没跟着跳起来。
看到它一惊一乍的模样，程子争觉得有些好笑，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
“喵。”蛋挞无辜地看着他。
程子争一时心软，托住它的屁股，将这团绒毛搂进怀里。
说起来，他好像好久没抱这只逆子了。
“喵。”蛋挞蹭了蹭他的手心。
程子争低头亲昵地贴了贴它的圆脸，父慈子孝。
闻柏声一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
看到程子争眉眼间的笑意，闻柏声勾了勾唇，微移目光，看到程子争怀里的猫，他唇边的笑意停住了。
“别抱它了。”他出声提醒。
“啊？”程子争不明所以，但还是把猫放下了。
他不解地看过去：“怎么了？”
闻柏声冷淡地看了蛋挞一眼，慢条斯理道：“它脏。”
猫几个月才洗一次澡。
他天天都洗澡。
程子争应该抱他。
嗯，还可以亲他。
程子争：？
听不懂人话的蛋挞：？
闻柏声上前，双手撑着在程子争两边，将人圈进怀里。
“干嘛？”程子争仰头。
盯着他一翕一张的嘴唇，闻柏声轻声道：“想亲。”
话落，他俯身吻了下去。
程子争偏头躲开，“我不想。”
他暂时不想亲，谁让闻柏声中午咬破了他的嘴唇。
没亲着闻柏声也不恼，他凑到程子争耳边，低声道：“你想。”
程子争：“不想。”
闻柏声顿了顿，垂下眼眸，“我想。”
“可以么？”他收紧缠着程子争腰间的手，铺天盖地的热息将人围得密不透风。
“做年夜饭太累了，我需要老婆亲我一下。”闻柏声直白地表明自己的需求，演都不演。
程子争轻勾唇畔，但还是拒绝了，“不要。”
闻柏声刻意放缓语气，勾人的尾音带着示弱的意味，有意无意地撩拨程子争。
“求你了。”
“乖乖，求求你。”
“好不好？”
暧昧的气息环绕在耳边，程子争的耳朵红了。
不能纵容他，纵容只会让他得寸进尺。
要硬气起来，程子争心硬地想。
可惜，习惯比理智更快。
他已经形成习惯了，习惯听到闻柏声的撒娇就下意识妥协，身体微微往前倾了些。
闻柏声立即抓住机会。
等程子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在接吻了。
蛋挞低头嗅了嗅水槽周围，悄悄把爪子伸了进去，试探性的碰了碰水。
与此同时一只虾悄悄游了过去。
蛋挞：！
爪子被虾头刺了一下，它猛地抽出来，伴随着哗啦声，水也溅出了一些。
猫爪被虾扎疼了，它喵了一声，下意识要找家里大人做主。
一抬头，两只人类又挨在一起了。
蛋挞：“……”
只会亲亲贴贴的人类真靠不住。
＊
准备新春倒计时的时候，程子争说有东西要给闻柏声。
“不准偷看。”程子争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东西。
“好。”闻柏声勾唇，非常享受被程子争捂着眼睛。
三、二、一。
程子争在心里倒数。
嘭——
窗外的烟花炸开，十二点了。
“好了。”程子争松手。
闻柏声睁开眼睛。
“新年快乐。”程子争仰头和闻柏声对视，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递了过去。
“祝闻柏声小朋友在新的一年里身体健康，工作顺利，心想事成。”
还有万事如意、岁岁平安、前程似锦。
程子争在心里默念。
所有最好的祝福，都给闻柏声。
闻柏声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红包，又抬眼看向眼睛里都是亮光的程子争。
其实很多事情连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可是程子争却很认真地把它放在心里。
那天他借机撒娇提起往事，说自己小时候收不到家人的压枕红包好伤心，因为二叔说压枕红包是父母给的，他父母都死了，所以没有红包。
可是程子争很认真地说：“他胡说八道。”
闻柏声搂住程子争的腰，将头埋进程子争的颈窝，声音很闷。
“乖乖，你怎么这么好。”
程子争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动作很轻。
“哪有很好，新年就该收红包啊。”
闻柏声值得最大的红包。
新年第一天，他们给了对方一个很温暖的拥抱。
正月初一中午，程子争还没醒，闻柏声发了一条动态。
@就吃：他说这是专属于我的［开心］
配图是两人紧紧牵在一起的手和一个鼓鼓的大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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