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江铠跟着妈妈到黄家的时候，欢姐就已经在了，这么多年的朝夕相处，如果有什么不对劲，她应该多少都会有所察觉的。
江铠的眼睛一直在留意着对面的动静，大约十五分钟之后，黄家别墅的大门闪开一条细缝，欢姐侧身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铠并没有立刻上前拦住，在他住在黄家的那段时间，他记得每天吃过晚饭，欢姐收拾好餐厅和厨房之后，都会出门散步。
看来这么多年，她依然保持着这个习惯。
江铠不动声色地跟在后面。欢姐沿着人行道，一路往前走，身边没什么人的时候，还会做两下扩胸运动，来舒展筋骨。
一直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江铠才快走几步追上去。
“欢姐。”他轻拍了一下欢姐的肩膀。
欢姐站定，回头，看清楚来人时，她显然有些意外：
“铠少爷……？你怎么在这里，是路过？还是来……找老爷的？”
“都不是，”江铠的唇边带着微笑，语气亲切，“我是特意来找您的。”
“找我？”欢姐不解，眉头随即皱了起来，她下意识地回望黄家别墅的方向，“那我们现在回去聊？”
“不用麻烦了，咱们在这儿聊几句就行。欢姐，咱们这么熟，我就不绕圈子了，我想请您仔细地回忆一下，自从黄子谦和黄子益出事以来，你有没有觉得黄育徳和小柔有哪里不对劲。任何微小的细节都可以，比如，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只是你的一种感觉，都可以。”
“不对劲的地方……”欢姐皱着眉头，奇怪地看了江铠一眼，嘴里嘟嘟囔囔，“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当然不可能跟之前一样的。不过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好像也没有……”
江铠并不催促，也不过多解释，他看出欢姐已经在努力回想，于是就站在一边耐心地等着。
终于，欢姐像是想起了什么：
“要说有什么之前没有的事儿，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不过……我觉得应该不是你想要的那种……，算了，我还是再想想吧……”
眼见欢姐支支吾吾，欲言又止的样子，江铠出声鼓励她：
“没关系，欢姐，您尽管说，没准儿您随便说的一句话，就能帮我的大忙呢。”
江铠的职业，在欢姐的眼中是有光环的。想到自己的话竟然有这么重要的作用，欢姐顿时倍受鼓舞，她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铠少爷，你也是知道的，咱们家老爷平时对饮食的要求并不高，也没有吃那些名贵的食材进补的习惯。只是偶尔吃个炖品，也都是我来做的。出事之后，大概是因为心疼老爷吧，小姐开始给老爷炖花胶，而且是每天亲手炖。咱们家小姐娇生惯养长这么大，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这活儿哪是她能干的啊！我好几次说，这些事情交给我做就好，小姐都拒绝了，一定坚持要自己动手。唉，都说生儿子是传宗接代的，要我说，哪有女儿贴心啊！有个女儿才是有福气呢。铠少爷，不是我说死人的坏话，黄家那两个少爷，你也是认识的，加起来都比不上小姐孝顺的一半儿呢……”
欢姐絮絮叨叨，继续感慨着生女儿的好处，江铠却在回味着她刚刚说的话，想着想着，忽然心里一动，赶紧打断了她：
“欢姐，你说小柔每天都给黄育徳炖花胶？”
“是啊，而且是亲手炖的。”
“那这件事是在黄育徳的身体状况变差之前，还是之后发生的？”
“之前还是之后啊……”欢姐迟疑了一下，“我想想……基本上是差不多时间发生的吧。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不等江铠问，欢姐就自顾自地解释说：
“花胶又不是太上老君的仙丹，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东西，老爷也上年纪了，两个儿子养那么大了，说没就没了，而且还是一个把另一个杀死的，吃多少花胶都承受不住的！唉——，可惜了小姐这一片孝心了。”
欢姐摇着头感慨道。
江铠斟酌了一下，说：
“欢姐，下一次小柔炖完花胶，您想办法把汤渣留下来交给我。一定要尽可能小心谨慎，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汤渣？”欢姐不明白，“铠少爷，你要汤渣做什么？难道你是怀疑这汤……有什么问题？”
江铠顿了顿，回答：
“欢姐，职责所在，我现在不能跟您说太多。请您相信我，照我的话去做。虽然我在黄家生活的日子不多，但我想，您多少是了解我一些的，我不会害黄育徳，更不会害小柔的。”
欢姐踌躇了几秒钟，目光在江铠身上打量几次，最后还是强压着自己心中的好奇和困惑，点了点头。
江铠继续引导：
“欢姐，我还想让您好好回忆一下，这段时间，小柔代替黄育徳接管公司的事，您有没有听到，或者注意到，她对哪一方面的事特别感兴趣，跟黄育徳交流得比较多呢？”
“这你可问到我了……”欢姐无奈地摇摇头，“这种事，小姐一般都会和老爷在书房关起门来聊。老爷的规矩，你是知道的，我每天只有打扫的时候能进书房，其他时间，除非是老爷有事儿叫我，我是不能进去的。”
“没关系，您再仔细想想，实在没有，也没事的。”江铠安慰着，尽量不给她一丝压力。
功夫不负有心人，江铠的坚持终于有了回报。
“我记得有一天，老爷和小姐一起吃早餐，老爷突然说，想吃煎鸡蛋。我给他做好端上去的时候，听到小姐说，她查看公司账目的时候，发现有一笔不太明白的物业管理费支出。
老爷解释说，那是公司以前租的一个仓库，现在已经不用了。但是当时签租约的时候，一下子签了二十年，租金也是一笔支付的，反正也便宜，就留着当备用了。小姐当时还问，这仓库在哪里，有没有人看守之类的……”
江铠的脑子里似乎有火花闪了一下，忽然有一根线，将所有的事情串了起来。
“欢姐，你知道这个旧仓库在哪儿吗？”
***
从欢姐那里得到地址之后，江铠几乎是一刻不停地赶过去。
望见大门口的时候，他瞥到了围墙上的低伏着的人影。
虽然隔着不近的距离，灯光也昏暗，但因着朝夕相处的熟悉和并肩作战的默契，他还是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高少波！
他刚想出声叫他，却见高少波轻捷地一跃，跳进了仓库区里。
江铠心中咯噔一声，脚下本能地跑了几步，紧跟着进了大门。
他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四下一照，又一照，除了一个荒废的仓库该有的样子之外，什么都没有。
高少波已经不知所踪。
江铠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里，只是直觉，这件事一定和小柔有关系。他不敢贸然拨打高少波的手机，而是先屏住呼吸，沿着墙根走走，很快，他就有了发现——
在两栋楼之间的一个并不宽敞的通道处，他看到了一辆白色的mini，车牌号码熟悉得刺眼。
江铠从口袋中取出手机，拨号：
“屿凌，我给你发了一个定位，你立刻带人过来，黄语柔，巩笑，还有高少波，都在这里。”
挂断电话的时候，江铠才注意到，自己停在通话键的指尖，条件反射般，微微颤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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