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凤栖坊里外华灯璀璨，莺莺燕燕语笑喧阗，可也自红晴出事后已不似从前那般热闹，又因对家红月楼新出了位舞姿曼妙年轻貌美的花魁，不少客人皆被吸引过去。
云妈妈立于阁楼上望着红月楼外的车水马龙，再瞧见自家门前明显冷清了许多，心中气得不行，又转下楼跑到红晴房里骂了几句，连同在为红晴上药的大凤也跟着一道被骂。
红晴坐在床榻上不悲不恼任由云妈妈辱骂，从未期望过云妈妈会真将她当女儿般爱护，心中也就没有失落悲痛。
“呦，从前不是挺伶牙俐齿的吗？怎么如今反倒成哑巴了？倒是忘了，你那脸上的伤确实不宜再叽叽喳喳了。”云妈妈骂累了，见红晴反倒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沉默不理自己，又忍不住奚落起来。
然红晴依旧只顾低垂着头默不作声。
“别以为在这里装出一副凄凄惨惨的模样我就会可怜你，你好歹也是我凤栖坊的老人就该明白这里从不养闲人，如今的你跟废物已没什么两样，既不能跳也不能唱连着这张脸都没法看了，也不知晓光靠一副身子还能赚多少？若不是念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出事那夜我就不该花钱请大夫任你自生自灭去！”
云妈妈横眉竖眼将心中的怒火发泄完这才甩袖而去，围观在外头的姑娘丫鬟们见状急忙跑开，生怕也被跟着挨骂。
“姑娘….”待云妈妈离开，大凤才走到红晴面前，难过唤道。
“对不住，连累你也跟着挨骂。”红晴依旧平静地抬起她那双美丽的眼眸，笑道。
“姑娘跟我客气什么？也不知那柳小姐究竟对你上不上心，都过三天了也没个消息。”大凤紧着眉头看向她，小声嘀咕道。
红晴未语又翻身躺回了床上，她这次得罪了太子，眼下无论谁帮自己必定会引起太子的不满，遂她不希望柳江兮在此时冒险。
红月楼门外远远停下一辆马车，男子装扮的柳江兮下车后将一锭银子递到车夫面前，粗声吩咐道：
“明早卯时到凤栖坊外等我。”
“大爷放心，明早小人准时来。”见到客人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车夫登时两眼冒光，双手接过银子连连咧嘴应道。
凤栖坊内，云妈妈正在二楼雅间招待客人，突然有个丫鬟将她拉了出来细声回道：“妈妈，有位面生的客人要见红晴姑娘？”
“这几日要见红晴的客人还少么？可她的伤没养好岂能出来丢人现眼？指不定将客人给吓跑了呢！”云妈妈睨了一眼身旁的丫鬟，嗔道。
“我也推脱了，可这位客人扬言今夜若见不到红晴姑娘就不走了。”丫鬟自也委屈巴巴地回了话，随即又附在云妈妈耳边道：“他出手倒是大方，一来就给招待他的小云十两赏钱。”
得知是个大方的财主，云妈妈自是心痒痒，红晴如今毁容断腿又得罪了太子，京中凡有头有脸的人便都对她避之不谈，今夜好不容易有个财主是冲红晴来的若错过那就太可惜了。
如此想着，云妈妈便随丫鬟下楼而去，宽敞的一楼大厅未有演出遂不比往日那般人满为患，零零散散也只有十来桌客人正与姑娘们饮酒作乐。
云妈妈下了楼一眼便见着独自紧挨舞台就坐的财主，她驻足打量了那人一番，粗腰熊背半脸胡子，眉眼却有几分清秀，想来年纪应该不大，片刻后云妈妈才堆着笑容走上前去：
“哎呦这位爷见着面生，可是头回来凤栖坊玩？”
“数年前来过一回，只是那时我还不怎么发达，云妈妈贵人忙事多铁定是记不起来的，在下张生水，常年在西边做买卖，这次又回到京城便想着再来见一见红晴姑娘。”看着来人是凤栖坊的老鸨云妈妈，柳江兮已心生出几分厌恶，可还是起了身朝对方揖了揖礼，粗声笑道。
“原来张老板才是贵人忙事多呢，几年才回来，我这老婆子都长白发了！”云妈妈听后忙嗔笑起来，随即又给对方添了茶，一道坐下。
“今日才到京城就听闻了红晴姑娘的事，她可还好？”柳江兮也不愿过多与之客套，便直接关切问道。
“唉，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难为张老板知晓了此事竟还想着来瞧瞧她这个可怜人。”见对方如此关心红晴，云妈妈便也唉声叹气起来，说到最后竟还抹起了泪。
“当年落魄之时张某有幸受到红晴姑娘的鼓舞，也是靠着她那几句话咬牙走到今日，遂无论如何还请云妈妈通融一二，让在下见见她。”看着面前那老鸨一副虚伪的嘴脸，柳江兮心下冷笑，随即将三张百两银票放到她面前恳求道。
惊见这位张老板一出手便是三百两，云妈妈喜不自胜，虽说若换作以前的红晴那可不只值三百两，然今时不同往日，红晴眼下这副模样怕是几两银子都有人嫌贵了，今夜难得有人还会为她出三百两自当能赚一笔是一笔。
“张老板是我凤栖坊的贵客，您要见红晴我云妈妈自是不能拦，可红晴如今不同往年那般貌美如花了，也正如外界所传她.....”云妈妈迫不及待地将那三百两银票收起，又继而轻咳了两声才面露难色地叹道，只是她话未完就被对方出声打断：
“红晴的事张某早已在外头打听清楚，云妈妈也大可放心，这三百两我既给出去了自是不会反悔。”
听得那张老板如此说，云妈妈提起的心总算放下，当即吩咐丫鬟去让红晴准备。
红晴在得知今夜有人出三百两银子见她时便已猜出是柳江兮来了，她这副狼狈模样早已传遍整个京城，除了柳江兮谁会脑子进水来青楼掷三百两银子见一个又丑又瘸的女人？而关心她的良哥哥远在江南，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赶来良都。
待到柳江兮被请进房间时，便见到红晴一如既往着一身红纱坐于床前，脸上的伤口也被面纱遮掩，一眼望着还是那般美貌灵动。
房门被大凤关上，柳江兮急忙跑到红晴面前，见她已泪眼婆娑又哭又笑不禁愣了片刻，后知后觉才恍然她大概是认出了自己，遂也跟着笑起。
“你一个闺阁小姐从哪里弄来这些？”红晴抬手摸着她半边脸上的胡子，问道。
“想起从前庙会上那些唱戏的人都贴着胡子，我便偷偷打听找了他们要。”柳江兮双眸噙泪坐到床边，看着红晴眸中的疲惫与憔悴，也忍不住问道：“身子可好些了？伤势如何？”
“好多了，伤口已结了疤，你莫要担心。”红晴缓缓摘下脸上的面纱，笑道，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疤从左脸险些划到嘴角处，面容依旧苍白虚弱。
“竟伤成了这般....”惊见红晴好好的一张脸伤成这样，柳江兮心疼得拉着她的手哭了起来。
“你莫要哭，都已经过去了，这疤落下也好，我早已厌倦阁楼上的日子，跌下来也就不必活得那般如履薄冰了。”红晴替柳江兮拭去泪水，细声安抚道。
“你且再等等，我会想办法用眼前的身份帮你出凤栖坊。”柳江兮忍住不哭，再次抓紧红晴的手信誓旦旦说道。
“好，可你也要小心。”红晴听了自是为之动容，眼泪也忍不住扑簌落下，抬手将柳江兮抱住，只是摸到她后背上鼓起来的东西又不禁笑问道：“难怪看着虎背熊腰，你身上藏了什么东西？”
“芦絮，也是从戏班子那里要来的。”
“你这般聪明，我就不必担心会因此连累到你了。”
“我会小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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