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洲，帮我一个忙。”沈醉垂下眼睑看着还在昏迷之中的陆明昭，面上神色淡淡，“陆明昭的身体你帮我看一下，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要把他治好，就算削减我的药材也可以。”
宫元洲蹙眉：“我是不可能为了他削减你的药材的，我只能保证在药材足够的情况下尽量给他治，如果药材不够我不可能优先把资源用在他身上，哪怕他跟陆时长的再像他也不是陆时。”
顿了顿，宫元洲似乎对沈醉的这一行为十分不满，“宗主，他是他，陆时是陆时，您不能因为他是陆时的儿子还和陆时长得这么像就一点不顾自己的命了。”
沈醉动作一顿：“你这话说的，怎么像是我把陆明昭当成陆时的替身似的。他们两个是不同的人，这是我再清楚不过的事情，不用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
宫元洲不敢苟同，不管是他还是向家兄弟都觉得沈醉之所以会这么良苦用心都是因为陆明昭是陆时的儿子，陆明昭被当成了替身，就连陆明昭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能就连当事人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看出来自己有这种癖好的。
“他不能修炼了。”沈醉轻轻的说，“不能修炼的话，也就没办法复仇吧？这种心情你应该是最能体会的。”
宫元洲踏上修炼一途十分困难，别人都是以武入道，只有他是以药入道，原本他的身体已经千疮百孔了，就连活下来都困难，他也根本不在乎，但是为了能修炼获得能力，什么龙潭虎穴他都走。
最后练就一身医术，硬生生把自己的身体改造好了，所以论如何处理不能修炼的情况的话，他恐怕是最熟悉的那个了。
“我明白，我就一定得帮他吗？”宫元洲不解皱眉，“陆时的仇我自然会报，也不会看着他就这么被人弄死，毕竟再怎么样他都是陆时的孩子。但我没有必要帮他重新开始修炼，他的事情与我无关。”
他一直都是这么冷漠的人，只在乎自己在乎的东西，但并不会有所谓的爱屋及乌。
在旁人看来，因为喜欢一个人而喜欢他的亲族是很正常的事情。宫元洲偏不，他喜欢一个人喜欢的只是那个人本身，那个人喜欢的人和重要的人对他来说一点都不重要，死不死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所以同理，虽然他和陆时是朋友，但是陆明昭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有一点关系的陌生人罢了。
况且关系也分远近亲疏，朋友也分三六九等，区别对待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人心都是肉长的难免会偏心自己喜欢的一方。
帮陆时报仇，和帮陆时的儿子，这完全是两码事，完全不沾边。
沈醉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虽然宫元洲是个医生，而且医德不错，但也仅限于他的病人不错。如果不是病人的话他的恶劣就完全展示出来了。
“我想让他重新开始修炼，至少在三到五年后，不然他整个人生就毁了。”
宫元洲是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修炼人生就毁了这件事的，修炼只是能让你过的更好，但是不能修炼不代表活不下去。下界那么多的人没有修炼天赋，甚至有的有一点点修炼天赋也会被人追捧，那些人不也能活的很好吗？
这样完全是自找麻烦。
“把他扔到下界去，他从上面来的身份完全可以让他在大门派做名誉长老，一生荣华富贵享不尽。”
“你说的对。”沈醉肯定了他话语的正确性，“但是我想看着他能重新修炼的样子，他有很好的天赋，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这是私情？”
“是私情。”
“所以这算是对我的请求吗。”
沈醉点头。
宫元洲顿了顿，叹了口气，“我知道了……既然宗主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怎么办呢？”
也许有人看到陆明昭如此遭遇会联想到沈醉，从而通过联想对他起恻隐之心，但宫元洲还是没有。沈醉就是沈醉，陆明昭就是陆明昭，就算经历相似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是因为在乎沈醉所以才对他的经历感到愤怒，而不是因为他的经历而在乎他这个人。
“不过在那之前……”宫元洲突然话锋一转，一把攥住沈醉的手，沈醉这小身板都还来不及闪躲就被人抓住手腕抓个正着，“我得先看看您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里有没有依照医嘱好好修养，以及有没有再增加什么我不知道的伤病。”
沈醉缩了缩手，没缩回来。面对对方那一双仿佛能把自己吃干净的眼睛，顿感一阵毛骨悚然。
宫元洲谈了一下脉息，以他独创的探脉方法并不难发现沈醉身体的状况，毕竟他的医术可是很强的，自学成才的鬼医名不虚传。
才过了一会儿，沈醉就看见他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分嘲弄的神情，看他的眼神冷冰冰的。
“宗主，好大的心啊……”
沈醉：……
——
陆明昭才醒来看到的就是自己面前闭着眼一言不发似乎是在闭目静养的沈醉，以及旁边身形高大面容冷峻脸上还挂着让人十分不舒服笑意的男子。
这个男人他并不认识，对方看他的眼神也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他迷迷糊糊睡着之后睡的很沉，他这一觉睡的很舒服，醒来的时候也还是迷迷瞪瞪的，后来一睁眼被这个陌生的男人给吓醒了。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这男人是谁，怎么会在这里，有没有什么危险？自己现在对上他又有几分概率能把他给杀死。
随着理智的快速回归，他也似乎看清了现在的状况。沈醉的警戒心很强，如果沈醉到现在都没说什么话，那么要么说明对方没有威胁，要么说明对方威胁不大，或者还有其他的什么用处。
想清楚这一点用的时间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他在发呆一样，还没睡醒似的。脑袋左右摇晃一圈，似乎是在找什么人，然后锁定了沈醉之后就手脚并用爬了过去，把脑袋重新拱进他怀里抱着他继续睡。
还顺带蹭了蹭。
沈醉原本就没睡，只是刚才才闹了医患矛盾，二人谁也不愿意先理谁，于是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陆明昭醒过来后他也看了一眼，很快又把眼睛闭上了。一直到陆明昭爬过来往他怀里钻他在神色复杂的愣了一下，屈指敲了敲陆明昭的头。
“醒醒，有客人来了，你这样太不礼貌了。”
给我起来，有人在旁边你怎么还睡得着觉的！
陆明昭被敲了一下，懵懵的睁开眼，装作自己还没睡醒的样子，揉了揉眼睛。
“唔……沈玖哥哥，怎么了？我睡了多久？”说着，他又支棱起身子，迷茫的环顾四周，“这是什么地方，怎么到这里来了……还有这个大叔是谁？”
陆明昭手指一指，宫元洲嘴角抽搐。
大叔……他的心情瞬间变的不美妙起来，原本就阴沉的脸色现在更加不好看了。他可以确认这声大叔一定是故意的，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直觉。
“你先从我身上起来，你压到我了。”沈醉怀里抱着一个没比自己小多少的人，说话声音都变得艰难了起来，“听话，乖。”
见陆明昭还不愿意起来，他不由软下声音哄了两声，还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头。
陆明昭不情不愿的起身，磨磨蹭蹭的。沈醉让他坐好，等他安分了之后对他说：
“介绍一下，你似乎不认识这位，这位是应天门药峰峰主，也是我父亲的副手之一——当然，我对他也不甚了解，刚才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说他也不知道。”
陆明昭拍了拍脑袋，清醒过来，声音带着没睡醒的朦胧。
“是吗？可是哥哥，我不是记得这个秘境有年龄限制吗，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他揉了揉眼睛，实际眼底一片清明。药峰峰主为什么会来这里，他之前听过一些风声，说药峰峰主就是为沈青青和沈醉治疗的主要医师，只不过一直都在外面，行踪不定。
这次突然来这里，还是有年龄限制的秘境，怎么想怎么不合理，这肯定不是什么巧合。
而且……
沈醉也在这里，刚才这个人听说沈醉说自己是自己的儿子的时候脸色没有丝毫变化，他作为沈醉身边的人沈醉有没有儿子是最清楚不过的事情了。
没有反应就代表是不是自己醒来之前二者就串通好的？或者是沈醉就连他们也跟着一起骗过去了。
可是骗得过身边的人，连外人都骗不过吗？
没有安全感的小孩想的东西就是很多，生怕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因此总是草木皆兵。
但是事实，他的怀疑有一部分是成立的，至于说沈醉和宫元洲串通好的，这就完全是没有的事情了。
“是啊，我也奇怪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刚才他跟我说了一通我也还是不太明白，还是让他自己来告诉你吧。”沈醉说着，转头看向宫元洲，“你说是吧，宫叔叔。”
说实话，被自己的上司，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上司叫“叔叔”是一件很奇怪的体验，饶是宫元洲的脸色都不禁扭曲一番。
他清了清嗓子，“我也不清楚，我本来在南海秘境，但是莫名其妙就跑到这里来了，这里是什么秘境我都不知道，我在南海秘境里有几年了，那里奇珍异宝多，刚好可以采了去给宗主和小姐治病。”
南海秘境，陆明昭知道，这个秘境有很多资源，每年都开，但去的人寥寥无几。
一开始南海秘境打开的时候去的人特别多，但是一进去之后发现天材地宝伴随而来的是无尽的危险，几乎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可以说能活着出来的人都是狠人。
至今能活着出来的也不过两只手能数得过来，眼前之人却能在里面待几年？真是……应天门这一次轮回里收获的天才看来并不少。
说起来这家伙也是从人间界上来的？人间界怎么有那么多的天才，他爹也是从那里上来的。
他压下心头疑惑，对宫元洲的一番话明知故问：“听说过青青妹妹的身体不能修炼，但是沈叔叔是怎么回事，他生病了吗？严不严重？”
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关切与心焦，看上去倒是真的像是在关心沈醉一样。
沈醉刚想开口，宫元洲就提前一步回答了他的疑问：“宗主他从以前开始身体就不好，情绪大起大落容易伤身，他现在所有的实力九成都是逼自己逼出来的。”
“你应该也知道心魔是什么东西吧，你杀的人越多煞气就越重，你心里越有放不下的东西心魔就越猖狂。心魔能让你彻底失去控制，煞气会完全破坏你的身体，这二者结合能让你短暂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力量，但那是以生命为代价换取的力量。”
“煞气——也就是被你杀死的人阴魂不散缠绕在你身边的诅咒，你杀的人多可能不一定会积攒足以压垮你的煞气，但是你杀的强者足够多煞气一定会积攒下来的。这种煞气不但不能轻易消除，相反它们还会随着时间推移疯狂滋长。”
“而且一旦被煞气缠上是根本不可能逃脱的，只能缓解，用很多天材地宝缓解。”
“不过滋生煞气也不止来自别人的憎恨，自己的负面情绪越多煞气也会越强烈。宗主的煞气是从他小时候就一直缠身的，到现在为止已经将他的身体折磨的不成样了，只能依靠东西镇压。”
暴毙而亡，是在这个世界真的会发生的事情。
宫元洲一口气说完，不动声色去看沈醉的表情，看到沈醉脸色已经沉了下来，似乎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说出来顿感心情大好。然后就转过头去继续看陆明昭了。
煞气是伴随沈醉成长的“伙伴”，沈醉的童年，青年，一直到现在都与煞气为伴。沈醉煞气最严重的一次，是亲眼看着师父惨死的时候，血与泪夹杂着黑色的火焰包裹住他的全身，将他整个人吞没。
黑炎蔓延腾升的同时，伴随着一声又一声不甘的哭嚎和泣血的咆哮，浑身的血与脸上的泪都被烤的蒸发，就连皮肤也被严重损伤皮肤剥落，那时的沈醉就像是完全没有痛觉一样，眼睛不停在人的眼睛也非人的红瞳里来回变化。
只差一步，当时就只要再给他一点点刺激，他的理智就会被完全摧毁，再也找不回来，从此变成一个只知道杀戮的工具。
这也是宫元洲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叫“煞气”的东西，从这天起他便不得不上了心。
千钧一发之际只有陆时反应过来，不顾被伤到的疼痛飞扑过去抱住沈醉，试图唤醒他的理智。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两败俱伤，不过好在沈醉没出什么意外，倒是陆时在好了之后偷偷抹眼泪说自己谁都没保护好，是个没用的人。
宫元洲想要变强，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不仅是为了复仇，也是为了不让陆时再难过了，更是为了能把那个脏东西彻底从沈醉身上扒下来。
但是煞气就是那么可怕的东西，就连说要拔除沈醉身上煞气的宫元洲也成功有了煞气。
虽然不多，也无伤大雅，但是在有了煞气之后，在煞气失控那一刻宫元洲才明白沈醉的自制力有多强。
才那么一点自己都受不了了，需要憋着找人发泄，沈醉身上那么大的煞气也生生忍了下来。
对于煞气，陆明昭这个过来人知道的比宫元洲只多不少。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沉了下去，“沈叔叔身上有煞气？我怎么没有听说过，他也一点也不像是被强大煞气缠身的人啊，我甚至感觉不到他身上一点煞气。”
煞气是能被控制住的，但是控制煞气谈何容易？煞气浓郁到一定程度不但会摧毁你的身体，还会让你的外表发生一定的变化，看上去更加暴躁，苍白的皮肤青筋暴起，看上去不似活人那样。
虽然沈醉在玄界名声有目共睹（烂得一批），但没人把他往这方面想，只觉得是他脾气暴躁了些。
煞气只要是修行之人谁都会有一些，这些都不是问题，很少有人的煞气能浓郁到这种程度，自古以来都没有。
但是经过无数次的轮回，陆明昭在他的记忆中找到了几个。他明晃晃记得，那些煞气浓郁到一定程度的人，最终会被整个玄界联合绞杀，不然这样的人放在这里就是一个十足的危险分子。
甚至有一次他还亲手杀死了一个这样的人——作为救世主的身份。
不过宫元洲知道的并没有陆明昭那么详细，甚至可以说这个世界对于煞气的认知很少，不然的话宫元洲也不会那么辛苦的一点一点摸索压制了。
此时他看到陆明昭的脸色一点一点灰白下来，心中有几分疑惑。
“你怎么了？陆时的儿子，你的脸色看上去很不好啊。”
“不，没什么。”陆明昭勉强露出笑容，“这位……我该怎么称呼您？”
“我叫宫元洲，你跟……跟阿玖一样叫我宫叔叔就好。”
啧，叫阿玖还是感觉好怪。
“好的，宫叔叔。”陆明昭乖巧点头，“宫叔叔，我只是在想，我之前一点都没看到沈叔叔他有虚弱的模样，按照宫叔叔这么说，沈叔叔他该有多疼啊……”
沈醉没有说话，刚才他没有阻止宫元洲说下去就是为了借宫元洲之口试探一下陆明昭对自己的反应。现在看来陆明昭对煞气的了解很多，也对，毕竟已经不止重生过一次的人了。
但是他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他们才认识没多久，而且陆明昭又是一个重生之人，在听到自己的身体十分不好的时候他会露出那样的表情。
脸色苍白，是在害怕吗？他没错过对方眼底的恐惧。
但是害怕什么？害怕他会死？
他可是反派啊，身为快穿者的男主应该最清楚不过自己的可恶之处了，为什么会因为自己的事情感到害怕？
就这么干脆利落的询问，恐怕对方不想回答的话也问不出什么来吧。
思及此，沈醉缓缓垂下眸子。
宫元洲还想再说，被沈醉暗中暗示打断了，闭上嘴。
“这些问题待会儿再说吧，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等兽潮过后怎么跟大部队汇合的事……”说完，他冷冷看了一眼陆明昭，冷哼一声，“说起这个，我到现在气还没消。陆明昭，没有人带着你就敢进来，你有几条命够赔的？”
陆明昭身体僵住，尴尬的笑笑，打算蒙混过关。
沈醉却并不给他这个机会，大手一挥，让他面壁思过去了。
陆明昭苦着一张脸挪动到墙角，背过身去面对墙壁，沈醉也借口自己和宫元洲要出去看看兽潮的情况出了洞窟，只留下陆明昭一个人在这里。
陆明昭顿了顿，等了一会儿。直到发现他们是真的去看兽潮之后，陆明昭脸上委屈巴巴的表情消失殆尽，就连低垂着的头也重新抬了起来。
“他们走远了？”他问。
“是的主人，的确走远了。”严老对他的称呼已经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主人了。
陆明昭心中一直惦记着吃下丹药之后的那个梦境，没头没尾的，只有一点点。他的魂魄附身在了神像身上，里面的场景更是戛然而止，他甚至根本不明白这个梦到底有什么深意。
只是直觉告诉他，这些断断续续的梦一定有很重要的线索。
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再吃一颗，现在两个人都出去了只留他一个刚好有时间了。
“喂，如果我睡着之后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你要及时叫醒我，如果让沈醉发现了的话……”陆明昭眼睛微微眯起，冷笑一声，“我不介意现在就帮沈叔叔铲除你这个叛徒！”
业火是惩罚罪恶灵魂最好的刑具，严老这么个贪生怕死的人当然害怕，根本不敢多说一句反驳的话，一股脑埋头应下了，根本顾不上自己能不能做到。
因为对方压根没有给自己选择的余地，只要自己拒绝了他会马上用火烧自己，还不如顺从他。
现在严老正在祈祷陆明昭不会做出什么奇怪的动作，或者在其他两个人回来之前醒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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