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宿舍，林言依然在昏迷，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
陈川焱问：“怎么回事？”
许友琪摇头，说：“我们都不清楚，林老师进来了一会儿，然后就出去了，我们准备去阳光房的时候，就看到林老师躺在外面，就把他抬进来了。”
“刚开始他看着还没这么难受，我们以为他只是……累了，所以……”
许友琪愧疚地低下头。
“怎么会这样？”陈川焱皱起眉头，伸手触摸林言的手。
凉得可怕。
他看向池烬，说：“你打个电话，让应求回来。”
“我？给他打电话？”池烬指了指自己，“你觉得他会接我电话？他早把我拉黑了。”
陈川焱：“……”
他把自己手机解锁了，扔给池烬。
池烬不情不愿地接过，慢吞吞地点开通讯录。
……什么玩意儿。
他微微眯起眼眸。
扫了一眼通讯录。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这么多人。
他拉到F开头的列表，没有找到方应求，疑惑道：“陈老师，方应求在哪儿呢？”
陈川焱沉默了一会儿，含糊道：“N开头。”
池烬：“？”
N开头？怎么看方应求都和N没有关系吧？
他翻到N开头的那一列，瞬间就沉默了。
……行。
也行。
“陈？怎么了吗？”方应求的语气有些疑惑，但是比起平常来说。
池烬还真没有见过方应求堪称温和的语气。
他一阵恶寒，赶紧开口：“我是池烬，陈老师说让你回宿舍，有急事。”
他就不该好奇方应求私下对陈川焱是什么态度。
太恶心人了！
对面沉默了两秒，说：“你让他接电话。”
池烬撇嘴，把手机递给陈川焱，说：“方应求让你接电话。”
“嗯？”陈川焱疑惑地接过电话，道，“应求？真有急事。”
方应求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川焱一怔，笑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电话挂断，陈川焱脸色便凝重下来，看着昏迷不醒的林言。
他试图寻找林言昏迷的原因，但什么也没找到，仿佛林言的昏迷就是自然而然的，没有受到任何外加伤害。
像睡着了。
可林言又实打实地痛苦着。
“如果不是身体上有问题……”陈川焱喃喃道。
那就得等方应求回来了。
他对灵魂层面的伤害没有丝毫研究。
他皱着眉头，思索着让他困惑的点。按许友琪的说法来看，林言明明什么都没做，唯一有异常的大概是许希炎愿意去阳光房。愿意去其实也说明不了什么，如果精神污染太重已经超出了许希炎承受的极限，阳光房对他的作用也不会太强。
是林言做了什么吗？
他不敢确定。
这件事或许得等林言清醒了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方应求从来不会让陈川焱等太久。
他开门进来，一眼就注意到了林言的脸色，微怔。
“……林言又做什么了？”他不确定地开口，“他一天不作死是会身体不舒服吗？”
陈川焱笑一声，说：“或许吧。他怎么了？”
“……我来处理吧。”方应求按了按眉心，“你处理不了。”
陈川焱点点头。
那就能够确定了。
如果不是灵魂上的问题，方应求不会插手，这他也的确帮不上忙。
许友琪看了看林言，默默地退开一个位置，留给方应求。
方应求扫了许友琪一眼，感觉面前这姑娘的情绪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但情况也容不得他深思，把心思转移到林言身上。
远远看一眼，他大概就能猜到林言受到的是灵魂上的冲击。靠近了细看，才感到有些不对。
“……有人帮着稳固过？”方应求喃喃自语，不解地看着林言。
帮了点忙，但又没有帮到底，只是让林言能够撑到他们回来。
这是为什么？
他看了看陈川焱，陈川焱显然不知道这回事，疑惑地挠头。
方应求摇摇头。看着还真是棘手。
不过问题不大。
方应求对于灵魂层面的研究，最早是为了陈川焱，那时候陈川焱受了伤，怎么也好不了，他病急乱投医试了很多方法，最后只有这一条成功了。
林言缓缓睁眼，太阳穴钝痛，他忍不住抬起手，按揉太阳穴。
“……我怎么了？”林言有些茫然。
“你自己不知道？”方应求挑眉，“还以为你自己清楚自己做了什么呢。”
“……”林言脑子还有些混沌，陈川焱给他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他下意识地接过，抿了一小口。
放了点糖，有点小甜。
“怎么突然昏迷在外边儿？你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吗，怎么会这样？”陈川焱温声询问。
林言很认真地思考了片刻，摇摇头：“我好像……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许希炎？他体内的精神污染有问题。”
“嗯？”方应求微怔，说，“你能察觉到这个？哪里有问题了？”
他感觉这下有问题的成林言了。这是正常人能够感觉得出来的？
“你确定？”陈川焱也有些疑惑，询问道。
“对，我确定。”林言点头，凝重道，“我在他的体内感受到了别人的气息。有人在操控他。”
“而且这样的操控。一定是经常和他接触才能做到的。”
“也就是说……操控他的，不是池高卓，池高卓只是催化剂。背后另有其人。”
林言一口气说完，感觉脑子更疼了，不由得揉起了太阳穴。
“……你是不是用了什么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方应求看着林言，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
他缓缓道：“……正常来说，哪怕是我，也不能够轻易地追溯别人的污染的源头。”
如果是自己的，一切好说，但是追溯别人的。
方应求淡淡道：“我知道的所有试图追溯的，都只有一个下场。”
“什么？”
“死。”
方应求摇摇头，说：“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如果你说的没有错，那么，这反倒更说明了问题。”
“和我们的猜想一致，这所学校，有人明知道校长的真面目，却还是铤而走险，选择与校长合作。这个人图什么呢？钱，权，或者有什么把柄被池高卓抓住了。如果要找这个人，可以从这三个方向入手。”
“不止。”林言说，“还能调查一下，许希炎这两周多的时间里，接触哪些人比较多。”
陈川焱则是开口说：“这样搜查下来，范围已经很小了。”
基本可以缩减到许希炎所在的班级里，这个排查范围大大减小了。
许友琪疑惑道：“林老师，我们为什么要搜查控制哥哥的人？既然已经知道了是校长在背后搞事情，那就处理掉校长不就好了吗？”
许友琪简直天真得让方应求觉得可笑。
陈川焱微笑一下，说：“校长哪里是这么好处理的，如果校长好处理的话，我们的确不需要去找那个人。”
思索了一番，陈川焱说：“……不，不，就算校长好处理，我们也该找出那个人，那个知道校长是什么人，却还和校长合作的人。”
“为什么？”许友琪不解。
“【学校】终有一天会只是【学校】，这个人与校长合作的动机，就很重要了。如果ta是为了和钱、权、名利这一块儿的与校长合作，那么……ta就不该留给以后的【学校】。但如果……是有什么把柄在校长手里，或许我们能够帮得上忙。”
方应求概括道：“善心大发了。”
陈川焱摸了摸鼻子，倒是没有反驳。
林言依然有些不舒服，但脸色看起来确实好了很多，他有些愧疚道：“谢谢陈老师方老师……哎呀，每次都麻烦你们走一趟。”
还真让他感觉有点心虚了，有种自己在外边儿闯祸，却要父母追在后边儿给自己擦屁股的感觉……
“不麻烦。”陈川焱摇摇头，带了几分无奈，说，“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冒险……偶尔也考虑一下我们，我们会担心的。”
他只是很少会说，却并不是完全不会吭声。
“……我知道了。”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个人和他说过这个问题了，林言以前每次都回避，现在，看着陈川焱担忧的神色，林言抿唇，很轻地答应，“……以后不会了。”
“知道就好。我们不是每次都来得及的。”方应求顿了顿，扫了许友琪一眼，把自己后面那一句咽下。
就像今天，如果不是有人帮林言缓解了一下，林言绝不可能撑到他们来。
“林老师经常做冒险的事儿吗？”许友琪严肃着一张脸，认真道，“不可以这样的，我们都会担心你的。”
“我们吗……”林言笑笑，说，“好啦，我知道了，以后尽量不会做了。”
方应求眯眸：“所以你其实是知道后果的？”
林言手一僵，有些不自然地说：“什么？”
方应求冷笑了一声。
林言求饶道：“我真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以为只是简单的……哎呀，以后不会了，真的。”
“真的？”陈川焱半信半疑道。
“当然是真的。”面对陈川焱的怀疑，林言就差举双手投降然后发誓了。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相信你一下。”陈川焱道，“再有下次，我觉得我可能得让应求在你身上装点什么东西，一出事儿马上提醒我们。”
林言：“？”
林言睁大眼眸，下意识道：“你们这也太溺爱我了吧？”
这怎么不是溺爱呢，明明一直在闯祸，还让人担心，结果却是这么个处理办法。
“你要是想的话，我也不介意干脆就把你关起来。”方应求冷淡道，“虽然这么做不太好，但是谁让有些人对自己的能力和实力一点数都没有。一次又一次。你要不要仔细想想，有几次，你是有充足的把握才去做的事儿？”
一号饭堂三楼，图书馆，甚至是他们刚开始认识的时候，林言敲门去请求陈川焱给他听课，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件不是一场豪赌，就赌这能够全身而退。
林言的确赢了很多次，但是谁能保证林言会赢一辈子？
他们都不是赌徒。
“……”林言低头，很心虚地接受着方应求的拷问。
他的确是冒险得太多了，而且来到这里，他除了拿命去搏，实在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去做这些事。他只有拿命去搏。
总不可能每次他都让别人去做，让别人为自己想做的事情舍生忘死，自己躲在幕后做个胆小鬼，做个缩头乌龟吧。
林言做不到的。
“有很多事，你为什么不肯提前和我们说说呢？”陈川焱不解道，“明明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更久，知道的也比你多得多，有些消息，你问我们，我们肯定会告诉你，提前知道一些消息，哪怕我们不能够随时帮你，你也有更多把握去做成事儿。为什么你不肯问？”
“你在担心什么吗？”
“就拿这次图书馆的事儿来说。如果不是最后出了意外，你是不是完全不打算让我们知道你去了图书馆？之前旁敲侧击也是因为这件事吗？”
林言动了动嘴唇，没有反驳。
他说：“我不想什么都麻烦你们……我已经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了。”
陈川焱就知道林言会这么说。
他道：“你什么都不说才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麻烦。”
“有很多风险都是可以提前规避的，我想想……你们去地下室的时候肯定遇到了中间那一层吧？虽然不清楚你是怎么通过的，但如果你那时候就来问我们了，我们肯定会告诉你那是什么，怎么通过，你说是不是？还少了你自己推理答案的时间，如果推理错了呢？”
林言把头埋得更低了，默不作声。
他被陈川焱说得很是心虚。
“好了，我也不说你了，你心里应该明白，有时候有些事儿是能够躲掉风险的，别什么都自己扛着。”陈川焱说，“你可以和我说，和应求说，都可以。”
方应求补充说：“你还是跟我说吧，陈经常瞎担心。”
陈川焱：“……”
陈川焱没有反驳，嘀咕道：“就是让人担心啊……”
方应求摇头。一个天天跑去当赌徒，一个经常担心别人，这俩凑在一起，还真是……嗯，怎么说呢，还是建议不要凑在一起，会让他肝痛的。
陈川焱要是瞎担心什么事儿，最后受罪的还是他。
去处理的人说到底也还是他自己。
还不如一开始就只和他说呢。
“我知道我知道，”林言笑笑，说。
池烬蹲在一边，精神有些恍惚。
他一下子看看陈川焱，一下子又看看方应求。
虽然他一直觉得他俩的关系不对，也知道绝对不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但他怎么记得，方应求之前说是好朋友好兄弟来着。
怎么，谁家好兄弟把自己备注成男朋友啊？
这对吗？这是正经好兄弟吗？
他一脸生无可恋。之前的确觉得这俩关系有问题，但是实际知道的时候，还是不影响他的震撼。
毕竟池高卓可是信誓旦旦地说陈川焱绝对给了方应求很多很多，可能是在合作过程中成为了朋友。
池高卓曾经还对此嗤之以鼻，表示只有傻逼才会因为只关乎利益的合作产生感情，在他们的利益往来中，最忌讳谈感情。
谈感情多伤钱啊？
现在看来……池烬为自己当初对池高卓的说法还信任了一秒表示十分的愧疚。
这俩人，利益来往？合作出的兄弟情？现在还是合作绑定关系？结了什么生死契陈川焱死了方应求也会死所以方应求才会这么勤勤恳恳地保护陈川焱？都是放屁。
人家就只是单纯的，保护自己喜欢的人。
仅此而已。
兄弟情？怎么，兄弟你好香睡一下？
够了！
池烬怀疑人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早知道自己以前就不作死去招惹方应求了，不然也不会被方应求拉黑，也就不会在今天这么突然地就知道这两人已经锁死在一块儿了这件事。
实在有些令他炸裂。
池烬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儿，说白了和他也没有关系，他是死得早活得久，但是也不是什么古旧的人，如今这个反应只是单纯地因为当初信了池高卓说的话……
他也是真的笨，这么好忽悠，池高卓这种人，连爱是什么都不知道，眼里就只有利益，他怎么可能会理解，陈川焱和方应求之间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一直绑定在一起。
林言侧目，看到池烬的表情，一愣：“池烬？你怎么在这儿？”
在这儿就算了，这幅表情是什么意思？
“啊……我遇到了陈老师，他说你晕倒了，我来看看你死了没。”
陈川焱：“？”
陈川焱有些愠怒：“不许说这种话！”
池烬一怔，本想嘴硬点什么，看到陈川焱的脸色不太好，默默地住了嘴。
他感觉陈川焱不像是会避讳这些的人，但陈川焱的神色的确有些不对劲，好像是听不得这些话。
陈川焱人好，哪怕是之前的他也会退让几分，更何况他之前受了几次陈川焱的恩惠，如今更不敢冒犯了陈川焱，嘀咕了一句“老顽固”之后，就不说话了。
林言也有些诧异地看了陈川焱一眼，笑笑：“我能有什么事？有点没控制好而已。”
他当时也没想这么多，感觉这么做能够帮上忙，就顺手做了。
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
“得了，少唠嗑，别想。”方应求冷淡道，“你真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好好躺着吧你。”
他看向窗外，窗户上没有半点灰尘，干净得不像样。
“以后别再用。至少在你能够控制它之前，不要动用那股力量。你控制不了它，它就会撕碎你。”
方应求说的力量，在座的除了许友琪，都清楚那是什么。
——那是属于创造【规则】的人该有的力量，也是当初【秩序】的根源。
【秩序】崩坏之后，书写【规则】的力量四散开，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角落里。
只有试图改写【规则】的人能够触碰到它。
但……也会被它撕碎。
控制不了力量，力量就会反噬甚至不算主人的他们。
方应求见过很多不信【规则】的人，见过他们恃才傲物，认为自己在现有的【规则】之上，于是拿起笔，书写属于自己的【规则】。只是方应求没有见过，这样普通的试图书写【规则】的人。
——林言。
他甚至没有自己的【规则】，没有对【规则】有最基本的理解，却要走重构【规则】的这条死路的人。
也是方应求这辈子见过的唯一一个，已经书写了两条规则的人。
他看着林言，不由得思考一个问题。是不是只有这样的对旧规则没有任何畏惧的人，才能够理所当然地觉得有些东西，有，就该写下来？
而不是简单地认为自己凌驾于【规则】之上。
林言似乎仅仅在记录。
许友琪听不懂，她疑惑地看着林言，隐隐发觉林言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不一样。
只觉得清醒过来的林言，比起之前，似乎更多了一分……沉静？
他太安静了，哪怕笑起来，也很平淡，甚至带了几分威严。
这真的是她们熟悉的林老师吗？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头，看陈川焱和方应求。甚至是池烬。
他们似乎都对林言这细微的改变没有任何发觉。
还是发觉了，却觉得理所当然呢？
“我知道。”林言说，“方老师就是太容易担心我们了，我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方应求冷笑一声：“你最好是。”
对……就是这里不对。
许友琪看着林言，感觉手心发汗。
“小琪？”林言似乎发觉了她的异常，歪头，看向她，询问，“你怎么了吗？脸色好差。”
分明是关切的话语，语气却淡得不对。本该温暖的字句，却像寒风刮过一样刺骨。
“……你不是林老师。”许友琪眼眶微红，她看着林言，喃喃道，“你不是林老师，你不是。林老师呢？你把林老师藏到哪里去了？”
几人都是一怔。
林言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小琪，你在说什么？”
“不对的，不是的，不该是这样的。”许友琪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林老师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看起来这么……冷漠。”
方应求侧过头，没有看林言。
陈川焱则是长叹一口气，却也缄默。
“……什么意思？”林言平淡地询问，“冷漠？”
“你现在的样子比我赌气不理哥哥还要冷漠。说着温柔的话，神色却冷淡得伤人。”许友琪道，“你根本不是林老师！”
池烬看向林言。
“你没有发觉吗？”
“我该发觉什么？”林言不解。
“……书写它的人，也会被它影响。本来你控制得很好，但今天你动用的力量，让它占了空子。”
“是这样的吗。”林言若有所思道。
说是这么说，他的表情却依然没有太大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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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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