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节后，糟糕的事情突然一股脑的全部都停了，习羽期待的项目也入了轨。
坐在圆桌会议室的角落，习羽观察着零散在会议室各处的同学，医务社工的项目第一次以两校合作的方式开展，招募了几十个学生来参加。
很神奇，习羽撘眼一看，就能大概猜出哪些同学是和她来自同一所学校。
“交换学习的生活，适应的怎么样？”
简单的牛仔裤配t恤，肩膀上搭着奶油色的针织衫，吴率两手空空，很随意的从后门进了会议室，坐在了习羽的身旁，她送来的这批学生都是大一新生，除了习羽外没有人见过她，混迹在学生里也没有人发现。
“本就是内地学生，按理说我应该适应的很好，但学校把我惯坏了，有很多小习惯改起来会有一些不舒服的。”
吴率嘴角露出令人难以察觉的笑意，习羽的坦然和配合让她感觉很舒服。
“林屿宁拜托我多照顾你，说没必要的苦就不要让你吃了。”
习羽脸色微变很快恢复如常，侧脸看向吴率。
“prof.Lam多虑了，让吴率教授费心了。”
“他拜托我照顾的是他的小女友，可不是他的学生。”
“那就没必要了，公是公私是私。”
吴率看着习羽平淡如常，有些理解为什么是习羽了。
“他还真的和你拍拖了，拜托我照顾你是真的，你们的关系他没讲。他嘴太严，又太反常，勾起了我强烈的好奇心。”
真是天道好轮回，习羽当初在校内八卦过吴率，现在又被八卦回来，谁能想到看起来清冷的吴率教授私底下也会有这么强的好奇心。
当初选择这个项目，除了对项目的好奇之外，对于吴率教授的崇拜是占了大比例的，习羽很慕强，吴率从法律到统计学到社会工作，从上海到华盛顿到香港，习羽佩服她换专业的勇气和紧急转弯后快速适应的能力。
“不逗你了，有没有上钱止的课？他的课是不是很有趣？”
“我托大了，没选理论课程，选的都是实务课程。”
钱止教授是这次合作项目的另外一位发起人，也是习羽补的理论课程的主要建议教材的作者，理论书写的很不像理论书，案例从开始贯穿到结束。
习羽觉得行文的风格和touch with Fire那本书的风格很像，习羽自己是很喜欢的，还没见过钱止教授，仅凭一本教科书，习羽就对这位教授好感颇多。
“没选没事，他的课建议你去多听听，没有课业压力，是绝佳的消遣课程。”
拿理论课程当做消遣，习羽对钱止的好奇又多了一层。
正说着话，钱止教授抱着一叠资料从会议室的正门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角落的吴率，不知道为什么习羽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种无奈且认命的宠溺的表情，每次习羽故意惹林屿宁生气的时候，林屿宁都是这个表情，习羽对这种表情很熟悉。
习羽来过很多次上海，还第一次在上海见到北京人，钱止一口老北京四九城的京片子口音，入声消失，儿化音严重，懒得张嘴，能一个字说完绝不出第二个音，身处会议室愣是让钱止的口音拐带着，感觉像是到了北京老胡同里。
也有好处，原本枯燥的项目会，愣是让他开成了茶话会的感觉，他这个嘴可太碎了，几乎两句话就能爆一个梗，笑点过于密集。
项目启动会开的很顺畅，大概介绍了项目的发展，在两校合作之前，这个项目已经开展了几年，受到权限、资金和时限等等很多方面的影响，之前的几年一直成效不佳，钱止教授今年是牟足了劲要做一场变革。
紧接着，钱止教授让大家分了组，考虑到自己的兴趣和吴率的建议，习羽从临终关怀、慢性病照顾和艾滋病三个组里选择了临终关怀的小组。
这个项目的重点放在了临终关怀和慢性病照顾上，临终关怀的小组是钱止教授亲自带的，慢性病照顾是吴率教授负责，艾滋病小组则是分给了项目里的一个讲师来带。
临终关怀小组人数最多有二十几个人，大家面对面建了微信群，钱止一进群就往群里接连发送了好几屏的资料。
照往常习羽做项目的经验，赶上午餐时间，小组成员会凑在一起组个餐局，相互认识一下，在吃饭的间隙就能把项目分工确定了。
钱止发在群里的资料习羽还没看，也不敢贸然发起活动。
启动会一结束，大家就四散而去，习羽反应慢了半拍，在座位上慢悠悠的收拾东西。
“走！一起吃饭！”
吴率揽着习羽的肩侧，大有你不去也要去的架势。
习羽明显看到钱止背着包想上前，却因为听到这句话顿在那里。
这边中青年教授讲师们日常打扮的很随意，钱止穿了一身休闲装，背了个双肩背包，对比本科生少了份朝气，混在研究生的人群里还是难以辨别的。
本以为吴率也就是要自己在附近吃一餐简餐，在习羽反应过来的时候，吴率一脚油门就上了内环高架路。
驶入西藏北路，习羽才真正有了自己在上海的实感，道路两侧的法国梧桐叶舞飘零，随着初秋的风拂动。
“我们要去吃什么好吃的，值得跑这么远？”
习羽忍不住了，打断了一上车就打开车载音响嗨歌的吴率。
“果子而外，羊肉正肥，高粱红的螃蟹刚好下市，正是吃蟹黄面的好时候！”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老舍先生的蟹，吃在北平。”
车里放着民谣《安河桥》每一句都透着「遗憾」两个字，吴率的声音清亮和宋冬野嘶哑的嗓音对比强烈，鼓点轻轻的敲击重重的落在心上，短暂的马头琴的婉转悠扬，习羽好像看到了吴率眼底的青春过往。
吴率这个人，远观美的不可方物，让所有人都感觉她有距离感，相处起来习羽才发现她整个人柔和又钢刃，正邪阴阳在她身上调和完美。
听着习羽的调侃，吴率觉得这个小孩真上道，她不喜欢表面对她毕恭毕敬的学生，她的好奇与探索全都摆在明面上。
“北京的螃蟹多不正宗，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蟹黄面。”
习羽突然想起来吴率是上海人，这里才是她的主场。
车停在黄金地段的黄金地段——外滩边，跟着吴率进了蟹家大院，习羽看看老式的黑金牌匾，觉得自己和「大院」还真是有缘，随手拍了张照片。
习羽拍的那张照片林屿宁没收到，却收到了吴率发来的习羽拍牌匾的背影照。
两人刚被服务员引到位置上坐下，林屿宁的视频电话就进线，被习羽摁掉了，刚想回他句「在外吃饭不方便」，字还没打完，第二通视频通话邀请就追了过来，林屿宁从来没这样过，他们之间默认拒接就是有事情。
“林屿宁的微信？没事，接吧，我不介意。”
习羽没看懂吴率嘴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手机放在餐桌上，点了接通。
“有什么急事吗？我在外面和吴率教授吃饭，不太方便。”
习羽不太适应在人前和林屿宁有任何的亲昵，尤其面前的还是她学校的教授，她觉得很别扭，话说的很刻板，刚接通便想要结束这通视频通话。
“我知道，你把手机给吴率，我有话和她讲。”
“吴率，你不要乱讲话，不要带坏我们家西西。”
吴率还是第一次见到理智出走的林屿宁，语气这么冲，凑到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前，还给了他一个白眼。
“呦，你们家西西，我还以为你不会承认呢。”
“我拍拖没必要向你汇报，你少拐带她。”
“今天是女生之间的午餐，无趣的男人真是扫兴。”
吴率没给林屿宁再次说话的机会，直接挂了电话，将习羽的手机推了回来。
习羽被眼前两人小学生一般的斗嘴惊到了，不可思议的连连摇头，还没来得及问，她手机和吴率的手机一前一后都收到了新的消息。
「西西，不管吴率和你讲了什么，晚上都给我些时间我亲自讲给你听，好不好？」
林屿宁发来的新信息看的习羽一头雾水，摁掉了手机屏幕没回他。
「习羽不知道我们之间的事情，你不要多话，我自己会和她讲。」
「急什么，怕我破坏你和你的小朋友玩师生恋？」
「我不像你，我是认真的，我每次都是认真的。」
林屿宁一连给吴率发了两条信息，他和吴率永远谈不了感情，只有互呛。
吴率将手机丢到桌子的一边，不再回复消息，叫了服务员，点了两份蟹黄金拌面，两份五粮液冰醉小龙虾和两份醉青龙。
点餐没有询问习羽的意见，也是吴率很喜欢这家餐厅的原因，因为这家餐厅只做蟹和虾，专注会让事情做的更加精美，免了选择的困扰，想吃蟹黄面她就会来这里，来这里就是吃蟹黄面。
“我还以为是我有什么特别，能得到吴率教授的青睐，如果我没猜错，你是Feynman前女友是吗？”
此刻的习羽倒是没有一丝扭捏，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别这么否认自己，你来我办公室和我据理力争的时候，我就挺喜欢你的，不是因为林屿宁，也别这么客气，叫我吴率就可以。”
吴率闭目顿了顿，没承认也没否认，态度模棱两可，又默许习羽的设想。
“我大概知道你为什么把他甩了。”
吴率给习羽倒了杯姜茶，翘着腿倚靠在椅背上，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你太潇洒了，像个女王一样，他做不了女王背后的男人。”
习羽拒绝了那杯姜茶，不加糖的姜茶入口辛辣，习羽更喜欢手里这罐圆嘟嘟的酸梅汁，入口清甜，带着一股桂花香的酸梅味儿。
“你把我当挡箭牌，是为了躲钱止教授是吗？”
“钱止在感情上不如林屿宁果断，我不喜欢被纠缠，大大方方做朋友多好。”
和吴率的大大咧咧不同，穿着棉麻工作服的服务员看起柔柔弱弱，小姑娘轻声细语的介绍，还送了两只醉膏蟹给两人。
“不聊男人了，快尝尝这碗浮夸的蟹黄面，我很喜欢，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拨开满满的一层蟹黄和蟹肉，捞出被浸染的金黄的细面，扑面而来的蟹腥味散开，入口只剩蟹的鲜香味儿。
吃了两口，习羽就放下筷子，杵在桌子上用吸管吸着酸梅汁。
“味道真的很好，就是吃多了有些腻。”
“慢点吃。”
缓味儿的间隙，习羽向吴率坦白申请这个项目前，特意查了她的简历，冲动的发邮件多少受到对她崇拜的影响。
“你还是第一个当面夸赞我的学生，你说的很对，我也觉得我很酷。”
听到吴率对自己崇拜的回复，习羽觉得她更酷了。
“我很佩服你说做就做的勇气和行动力，我还是想问，驱动力是兴趣还是说你有做过规划，我总感觉你随意又不随意。”
已经开始考虑毕业后的方向，习羽对吴率的好奇多来源于她在做选择时的纠结。
习羽很坚定的觉得吴率给她的答案会很受用，有时候直觉就是这么奇怪。
“兴趣是一方面，如果你不感兴趣，我劝你不要涉足，日常的繁琐与平淡会消耗你的热情，兴趣是你的原动力，也要有规划，法律、统计学和社会工作看似不相关，从我的角度来看，法律和统计学是让我在社会工作领域游刃有余的基础和工具，我是在兴趣里做了最优化的选择……”
吴率很认真的和习羽讲了很久，从她在本科学习法律和实习中的收益和认知扩展，到在学习统计的过程中的逻辑梳理与整合，最后在社会工作领域的应用。
其中也并不是习羽想得那么一帆风顺，习羽补社会工作理论知识时困扰与埋头苦学，吴率经历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同样的困境，说出来是云淡风轻，习羽体会过，能共情到其中的酸苦。
餐厅内过于正经的经验分享，吴率讲完自己还抖了抖身体。
“我讲课都没有这么严肃过，我还是喜欢自己游戏人间的样子。”
永远把热情留给最爱的人和事，吃蟹的季节，蟹膏都是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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