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圆盘似的月亮高高挂在九天之上，洒下一片银光。
小阳台上摆着的腊梅竞相绽放，花香悄无声息地渗透进空气里，随着风散入门厅。
温明诚和温厉上阵父子兵，在厨房里大展拳脚。
古沁黎和谢倾毫无用武之地，陪着华婉在客厅聊家长里短。
“沁黎，我还记得你刚谈恋爱的时候，可没少挨家里的骂。”
那会儿古沁黎高一，在旁观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时候，对站在台上发言的高三代表一见钟情。
古沁黎行动力极强，知道了男孩的姓名和班级后，便开始厚着脸皮穷追猛打。
不出一个月，她就拿下了目标人物，开启了自己的初恋。
当然，也是妥妥的早恋。
虽然有好友帮忙打掩护，但古沁黎在学校交了男朋友的事，还是没能逃过她父母的眼。
凡是家里有女儿的，哪个不担心自家闺女被人占了便宜？
古父古母反复劝说女儿无果，直接去学校找到男生班主任，要求和对方家长见一面。
窗外忽然炸起烟花，轰隆隆的声响吸引了屋内人的注意力，齐齐转头去看漫天烟火。
谢倾头一次听人讲起古姨的情史，八卦心旺盛的不得了。
室外刚恢复寂静，她便催着外婆继续往下讲。
“后来呢？古姨和她初恋被父母棒打鸳鸯了？”
华婉唇边含着笑，摇摇头。
“没有，明诚就是沁黎的初恋。”
许是看两个孩子态度坚决，双方父母见面后，并没有提让他们分手的事。
不仅如此，父母们还剑走偏锋，提出只要他俩不因为恋爱影响学习，家长绝不干预。
讲到这里，古沁黎突然插话。
“其实我以前很皮的，一点都不喜欢学习。要不是想着得在父母跟前争口气，说不定根本考不上大学。”
结果她不但考上了，还考进了男朋友所在的大学。
要知道，温明诚可是学霸。
古沁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也是她和温明诚订婚的日子。
两年后，古沁黎刚过二十岁生日，两人就去扯了证。
到今年，刚好三十年。
听外婆讲完古姨的爱情故事，谢倾一脸姨母笑。
“爱情的力量啊，从校服到婚纱，真好。”
古沁黎双颊微红，捂着脸嗔怪华婉不给她留面子，叫小辈听了笑话。
华婉笑道，“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们这种神仙眷侣，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呢。”
“就是，”谢倾猛猛点头，“谁不想谈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只可惜现实中，遇见烂桃花比遇见正缘的几率大得多。”
或许是因为有了前面的话题铺垫，谢倾忽地话锋一转，问起妈妈的过去。
“古姨，你和我妈读的是一个高中吧？那我妈有没有谈过恋爱？”
谢盈时走的时候，谢倾实在太小。
小到她不得不通过别人口中的细枝末节，才能在心底重构出妈妈的完整形象。
以前，她向古沁黎问过许多关于妈妈的事，古沁黎俱是一一回答，从不隐瞒。
然而今天，她却好半天都没说话。
谢倾面上的笑容渐渐消散，先转为茫然，继而转为无措。
她看不懂古沁黎的沉默，却看懂了外婆眼中一闪而逝的伤痛。
那样的神情代表什么，不不言而喻——
谢盈时的过去，是华婉和古沁黎心里共同的疮疤。
-
上元夜，人团圆。
无论是白日里的尴尬，还是片刻前的不快，都被餐桌上的热气腾腾冲散。
家人们有说有笑地举杯，共庆佳节。
月明生辉，映在盛着米酒汤的天青色瓷碗里，幻化成一个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
饭后，谢倾见时间还早，问外婆想不想出门看花灯。
“我看到公众号推送，说是今年在蓝色港湾那边有个超级灯会，请全国各地的非遗传承人做了近百组花灯，可好看了。”
光是听她的描述，华婉就觉得心动。
算起来，她也有十几年没看过花灯了。
最近几年不必说，她无知无觉地躺在医院里，自然没机会赏灯游园。
再往前那几年，她沉浸在中年丧女的伤痛里无法自拔，又哪会有心思在阖家团圆的日子里出门玩乐？
如今，她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方知珍惜当下时光。
不过她心动之余，还有些犹豫。
主要是蓝色港湾离沁河苑有些远，跑过去看完花灯再回来，少说也得到一两点。
除夕那天她熬了个大夜，又加上第二天早起去拜神，她可是缓了好几天才缓过来。
她怕自己身子撑不住，反而耽误小辈们尽兴。
古沁黎看出她的顾虑，积极地替她分忧。
“华姨，咱们一起去看花灯。晚上您就回我们那儿，离得近。”
众人迅速商量妥当，由温厉和谢倾负责留在家里收拾碗筷，温明诚和古沁黎则带着华婉先行一步，到时再在灯会找个显眼的地方汇合。
计划原本很完美，但当温厉的车被迫停在距蓝色港湾还有几十米远的停车场时，谢倾开始感叹计划赶不上变化。
如果说春节假期里的深城是半座空城，那元宵节这天，大概是半个深城的人都挤在了蓝色港湾。
站在入口往里看，人群熙熙攘攘，一眼望不到尽头。
许是因为人流密度过大，周围不仅特别吵，网络信号也出奇的差。
温厉先后试着打给爸妈，微信打不通，电话没人接。
足足折腾了快十分钟，两边愣是没联系上。
无奈之下，他们只能选择进去撞大运。
在十几万平方米的场地上找到三个特定的人，需要多久？
温厉和谢倾不知道。
但他们确实别无选择。
两人无头苍蝇似的在灯会里转了近半小时，花灯看了不少，想找的人一个也没见着。
好不容易打通华婉的电话，对面吵到不行，根本听不清说话的内容。
“要不然算了。”
谢倾低头看了眼一直在转圈圈的微信，选择妥协。
“我给外婆发个短信，让她逛累了就跟古姨回家，不用管我们。”
短信发出去，谢倾放下手机，专心致志赏花灯。
站在一片六方宫灯下，她抬头仰望长方形框架上绷着的彩绘纱绢。
画里的山河湖海大气磅礴，楼台亭阁精巧别致，花草人物栩栩如生。
谢倾正暗自感叹花灯师傅们的手艺精湛，就听身后传来骚动。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听到喊声的谢倾下意识往旁边让了让，身着蓝色制服和反光背心的人很快从她身侧挤过去，留下数道奋力前行的背影。
背心上印着四个字，明晃晃落在谢倾眼里——
深城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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