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青岑安将青云岫和青云舸叫进了书房，兄弟俩一个面色如常，一个心事重重。
“站着干什么，坐吧。”
“哦。”
兄弟俩各自拉了一个椅子坐下，青云舸端坐着，双手平行放在双膝之上，一副认真听训的模样，青云岫却有些心神不宁，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
青岑安将两人的一举一动全部看在眼里，心里默默的叹了一口气，这俩儿子明明是双胞胎，怎么一点也不像呢？
“爹，你找我们有什么事？”
“是这样，你们兄弟俩都已经通过了童生试，都已经取得生员资格了，接下来还得继续学习，只是，你们兄弟俩要去的不是同一个地方。”
“怎么说？”
青岑安看了看面露疑惑的三儿子，又看了看神色不安的二小子，沉声开口。
“同样是生员，其实也有层级，不同层级的生员地位上也有很大的差异。”
青云舸看着父亲脸上神色，试探道：“是我跟二哥的层级不一样？”
“没错。”
听到这个，青云岫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开口催促道：“爹，我心眼子没老三多，脑子也就不如老三好使，能力也不如老三，这层级不一样才是正常的，层级不一样，然后呢？”
“老三童生试的成绩很好，被选拔成了贡生，选拔出来的贡生都是要送到国子监读书的，国子监新生十一月入学，现在距离入学还有十来天，可以准备起来了。”
“是，那二哥呢？”
“你二哥童生试的成绩不是很好，只是个增广生，虽没有进国子监的资格，但我已经跟篱山书院的山长通过书信，将他的情况告知于山长，他已经答应了给一个入学名额，云岫，你收拾一下，过两日就去篱山书院报到吧。”
青云舸本有些担心，现在见父亲已经给二哥安排好了去处，便放下心来。
这篱山书院虽地位不如国子监，名望也比不上位于京城的应天书院，但也位居国内五大书院之列，是个很不错的去处。
青岑安以为二小子会高高兴兴的应下，谁知等了半天，他决然垂着头一言不发。
“青云岫！”
全名一出，青云岫知道父亲这是不高兴了，他鼓起勇气抬起头直视他的父亲，一字一句坚定的开口。
“爹，我有件事想跟您商量。”
“你说。”
“爹，我不想读书了。”
“你说什么？”
青云岫有些害怕，但他还是开口重复了一遍：“爹，我不想去书院，我不想读书了，至少不想像以前那样沉溺于书本的读书了。”
“不想读书了，那你想做什么？回家种地吗？”
青岑安的语气很是风轻云淡，但是青云岫和青云舸都能听出来他语气里暗藏的风暴。
“爹，对我来说，种地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回了一趟老家，去地里疯玩了几天，你就觉得自己能种地了？我告诉你，种地这件事，一点都不简单。”
“我知道种地不简单，我也知道学习的重要性，我也想好好读书，可是这日复一日抱着书本死记硬背的生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想在书山题海中苦苦挣扎，不想为了考试一天又一天熬夜复习,得到的结果却还是令人失望。”
“就因为一次的失败，你就想放弃你的人生了？”
“不是的，我没有想要放弃我的人生，我只是不想继续读书了，难道不读书了，我这一生就会毁了吗？”
青岑安叹息：“我无法定义你的人生，不读书，你的未来也许并不差，但读书，会让你多一种人生的选择。云岫，我想你并不是真的不想读书，或许你只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落差，或者，你只是吃不了读书的苦。”
青云岫出口反驳：“爹，你说读书苦，难道不读书的人生就不苦了吗？我相信读书能改变命运，但改变命运的方式不止读书一种，也不是人人都能改变。”
“云岫，这世间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只要你不认输，只要你肯努力，你想要的一切都会得到的。”
“真的吗？爹，那你努力了这么多年，你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吗？”
“这......”
“爹所谓的读书，就是为了参加科举考取功名而读的书，可是每年全国各地学子千千万万，而最后录取的不过寥寥数人，有的学子活到七老八十依旧在为考取功名而挑灯夜战，这些人考不上是他们不够努力吗？”
“当然不是。”
“是啊，当然不是他们不去努力，也不是他们不够努力，他们不成功，或许是因为他们资质平庸，或许是因为他们时运不济，但你怎么能肯定我不是像他们那样的千千万万中的一个呢？”
“那你怎么能肯定你不是那些成功了的学子中的一个呢？”
“爹，我有自知之明，比我优秀那么多的人都比我努力，那我努力有什么用？”
青岑安的脑子停顿了几秒，二小子说的话居然有几分道理，他差点就被说服了。
原本以为这二小子只是闹闹小脾气，使使小性子，可如今看着，不止是嘴上说说而已，倒像是真的生了不读书的念头，显然是深思熟虑过了，这就不太好办了。
看着一旁震惊得都顾不上整理面部情绪的老三，青岑安内心诡异的有了几分平衡，看吧，被二小子吓到的不止是自己，相比老三，自己好歹做到了神色自若。
“老三，你先出去。”
“哦。”
青云舸万万没想到自己二哥居然生了不想读书的念头，更没有想到他居然敢顶撞父亲，看着平日里不太着调的二哥顶着压力有理有据的跟父亲辩驳，青云舸第一次觉得自己并不了解二哥。
书房里，青岑安给青云岫到了一杯茶，他将茶杯推过去，开口问道：“云岫，你告诉我，你是什么时候生了这个心思。”
青云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即答道：“以前读书的时候总觉得不开心，总觉得压抑，这次回到村里，天天跟着长辈们下地，跟着大家学习收割，学习晾晒，学习仓储，甚至学习了厨艺，学习了木工、瓦工，虽然身体很劳累，我却觉得异常轻松。”
“就因为做这些比学习轻松，你就想放弃读书？”
“爹，读书并不仅仅是抱着书本这一种方式，你不觉得学习农艺、木工、瓦工这些也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吗？”
“你继续说。”
“其实我想放弃去书院读书，主要是因为我发现我从书里学到的那些知识在现实生活中根本运用不上，在跟村里的长辈们一次次的学习过程中，我的疑惑在一次又一次的放大，我在想我这几年究竟学到了什么，那些纠结于成绩的考试，背了就忘的知识，对我究竟有何意义？”
“继续说。”
“我发觉那些学到的知识对我没有发挥什么作用，对家人和长辈们也产生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所以，那些学习真的是有必要的吗？学习这些除了可以考取功名，还能发挥什么作用呢？”
“说完了？”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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