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总算成功在里斯本安插了王家的耳目。我内心松了口气，叫来男侍者点了一杯香草茶。大概是紧张的关系，喉咙干渴不已。
「话说回来……」
目送男侍者离开后，我看向自己的腰间。那里有个收纳在牛皮枪套里的大型手枪。那是前几天在内乱中，向阿尔贝借来的。
「我完全忘了，把这个还给你吧。这应该是贵重物品，不能一直借着不还。」
我将手枪连同枪套从腰带上取下，放到桌上……不过，这把连发式手枪，不管看几次都觉得是惊人的物品。要是这种东西普及，骑兵的战斗方式应该会大幅改变吧。
「啊，这个吗？不用还也没关系哦，殿下。」
阿尔贝看到手枪后露出微笑，把手枪推了回来。
「……可以吗？」
「是的。制作这个的工房拜托我宣传。如果能成为王太子殿下爱用的物品，应该会是最好的广告吧。」
「不，你打算把王太子当成赚钱的工具吗？你这人也挺坏的嘛。」
我笑着，再次把枪套固定在腰带上。实际上，我还挺喜欢这把枪的。既然能拿到手，就心怀感激地收下吧。
「既然要做坏事，顺便把这个也交给你吧……吉尔贝尔特。」
「是！」
在阿尔贝特后方待命的普雷瓦卿，从他手上的包包拿出五本书放在桌上。书名分别是《野战指挥官教范》、《步兵操典》、《炮兵操典》、《骑兵操典》、《后勤学心得》。这些书并非手写，而是用活版印刷的量产品，装订虽然朴素，但感觉很坚固。
「这是……」
我拿起《野战指挥官教范》翻阅……我差点没昏过去。这是使用火枪与大炮的军队的兵法指南书，不是可以像伴手礼一样轻松拿出来的东西。
毕竟阿尔贝式军制有多强大，已经在内乱和里斯本战争中得到证明。就连精锐的帕雷亚第三团，也曾经被采用阿尔贝式军制的部队打得落花流水。这本就是那种新军制的指南书，说不定比什么禁书还危险。
「给、给我这种东西没问题吗？」
「我认为不给您会更糟。」
阿尔贝收起笑容，表情严肃地看向桌上的书。
「这本书是我被任命为里斯本代官之前写的。以步枪和大炮为主轴的军队指挥法、战术、作战法，以及各兵种的战法和训练方法，全都写在这本书里。」
「……然后呢？」
「这些已经成了边境伯军的官方教范，当然，部队的编成也正逐渐转换成书上的内容。」
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边境伯的私兵的确都装备了步枪。阿尔贝在正式成为骑士之前，就是边境伯的部下，边境伯军会率先采用阿尔贝式军制也是理所当然。
「另一方面，王军几乎维持着传统的编制……这非常不妙。王军与边境伯军的战力平衡会崩坏。」
这句话直指我担忧的根本。没错，我所害怕的是边境伯军的叛乱。如果继奥良公爵之后，连苏奥拉哈提边境伯都叛乱的话……加雷亚与王家都会变得乱七八糟。身为王太子，这是绝对要避免的事态。
「边境伯大人是位善良的人，绝对不会做出对王家不利的举动。不过，战力平衡的变化会招来情势不安，之后很有可能会从某处冒出心怀不轨的人……」
「是啊。就算王军与边境伯军没有发生冲突，轻视王家与王军的人增加也不好。」
阿尔贝特确实地点头同意我的话……这时，有人敲了房门。看来是点的香草茶做好了。我连忙藏起书，允许对方入内。然后我接过香草茶，几乎是用赶人的气势让男侍离开。
「不过这样好吗？这本书恐怕是属于边境伯军的军籍，要是被人发现你把这种东西外流，你也不会没事吧？」
「我姑且有得到边境伯大人的许可。边境伯大人也站在绝对要避免内战的立场……所以立刻就答应了……不过，边境伯军的军人想必不会觉得有趣吧。」
阿尔贝说到这里，喝了一口冒出热气的香草茶……这样啊，苏奥拉哈提边境伯也同意了。要说好消息，这的确是好消息。因为这下知道对方也想避免内乱。
不过，不过啊。边境伯是会若无其事地把自己情妇送上战场的卑鄙女人。老实说，我完全无法信任她。她也有可能假装要和解，却从背后捅我一刀。我可不能放松警戒。
「……不过，王都是我的故乡。我绝对要避免这里变成战场两次……为此，王军要是不能成为无敌的存在就伤脑筋了。毕竟，会跟打不赢的对手开战的笨蛋并不多。」
「原来如此，我懂了。」
朕差点就要哭出来了。边境伯就先不提，阿尔贝本人绝对不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朕逐渐有了这样的确信。
脑中浮现阿尔贝假日的身影。白天和小丫头们一起逛王都，晚上则在便宜的酒馆和不认识的女人一起痛饮。多么陈腐……又多么快乐的日常生活。守护这种无聊的每一天，或许就是他的目的……朕觉得自己终于理解了这个男人的本质。
「谢谢你，朕很感谢你……不过，万一朕打算将这股力量用在侵略上……你打算怎么办？」
虽然像是在恶作剧，但有一半是认真的。我国与好几个敌对国家接壤，视状况而定，我国也有可能主动开启战端。
「这种编制方式……以火力战为原则编成的军队，有个决定性的弱点。我就直说了，我不建议您用在对外征战上。」
「……你的意思是？」
阿尔贝咧嘴一笑，喝了一口香草茶。他以优雅的动作将茶杯放在茶碟上，继续说道：
「火力战型的军队非常耗费资源。一次会战所消耗的弹药量，不是靠一两辆运货马车就能补足的。当然，战斗部队在机动时，必须拖着厚重庞大的辎重队（辎重段列）才行。」
「……」
「这样一来进军速度当然会变慢，补给路线遭到攻击的风险也会增加。如果是在国内或国境地带作战，或许还能够应付……但若是进军到敌国的中心地带，补给体制几乎肯定会出问题。这样一来，我军还没交战就已经输了。」
「原来如此……哎呀，真有趣。如果所有人都组成防卫型军队，战争自然也会变少……你就是在描绘这样的蓝图吗？」
考虑得真周到！我差点忍不住发出赞叹。仔细想想，不管是里斯本战争还是这次的内乱，阿尔贝特都经常采用迎击敌人的战术。以火力战型理论编成的军队，不适合采取攻势。
「真不愧是阿尔贝特，我越来越想要你了……怎么样，要不要在我手下工作？我可以保证给你最好的待遇。」
虽然感动，但朕的心情却很复杂。枪炮交错的战场会有多么悲惨……即使朕没什么经验，也多少能够想象。而阿尔贝现在就要投身于那地狱般的战场。
如果他是龙人，朕也不会在意。但他只是凡人，而且还是男人。不管再怎么锻炼，他的肉体都很难说是适合战斗。
龙人在亚人之中，也是特别适合战斗的人种。也就是说，我们龙人有义务保护男人。抛弃这个义务，把男人逼上战场……这实在让人不快。
「非常抱歉，我不能这么做。边境伯和宰相阁下都对我恩重如山，背叛他们违反了我的信念。」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遗憾。」
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我不禁叹了口气。如果阿尔贝是直属部下，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要安排他不前往前线，根本是小事一桩。只要让他参与军事到本人满足的程度，再慢慢闲置他就好。这么做也是为了他好。
然而，现实是无情的。现在的我并没有权限管理他的人事。因为，他已经属于宰相他们了。如果至少在宰相和边境伯伸出魔爪之前就遇见他，我就不用这么烦恼了。如果这是极星的指引，未免太残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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