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月光不再沉睡，祂会一直注视着大地，永恒而璀璨。
曹昭被软禁在房中半天后，夏萧才从迷梦中醒来。可当他从床上支起身子，映入眼帘的只有陌生的环境和坐在床边的「混沌」。
他甚至还庆幸周围没有变成重明塔的模样，这至少能证明此地被「蛊玉」控制的人极少。并且，他居然觉着眼前这片「混沌」越看越令人安心。
“别再盯了，”「混沌」处突然发出声响，是夏萧许久未听见的熟悉声音，只不过音色比之往日更为沙哑，“看样子你还能看见我，现在我是什么样的？”
夏萧头疼欲裂，盗用诺瓦权柄的后遗症令他的身体几乎不能行动，但他还是用「摇光」强硬地抵抗着侵蚀，以至于身体虽能活动、意识海却如被人生啃撕拉般窒息。
彻底昏迷后「空间」权柄也被诺瓦自然而然地收回，如今头痛和身体僵硬的症状也缓解了许多。他并没有瞧见诺瓦本人，想来现在他们还不该见面。
“……要听实话吗？”夏萧并不觉得「混沌」是一种好的表现，他不想让这种虚无的表现形式加重花念的负担。
“你不想说就算了，”花念足够敏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不像能开出朵花的模样，“月长熙还算清醒，他把你们这一路上的事情告诉我了。”
“辛苦了，但你休养的时间不算多，等韩澄澜醒来就该是最后的时刻了。”花念的语气像是在通知一件小事，但这分明意味着他们的时间完全不够了。
夏萧看似缓着劲，实际上又在盯着那团象征着花念的「混沌」思考。他看得出来花念和他们的情况一样糟糕，可他仍然在这无梦城中屹立不倒。
“花念。”夏萧很少这样直接喊前辈们的名字，可在他看来花念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被迫进入无梦眠后高高挂起、事不关己、阴晴不定的前辈了。现在的花念，早就是和他、和无梦眠、和灵界生死与共的同伴了。
“怎么了？”花念也难得没去纠正夏萧的越矩，反而他也在期待着夏萧肩负起启明星未来的那一刻。
夏萧微张开嘴，他习惯性地在问出难堪的问题之前再次审问自己对错，尽管这落在他人眼中像极了发呆。
“花念，就在我们进城之前……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夏萧没有表明对象，但近期死在花念手里的也就那些个人。
花念端着药碗的手一顿，想来这碗药夏萧是喝不下去了。他也曾预料过这样的场面，毕竟无梦眠里剩下的这些人从来没见过他嗜杀的一面。
“对，”花念并未否认，反而变本加厉地告知夏萧，“不止那一批人，在韩澄澜来之前我就把无梦城及幽冥范围内感染蛊玉的人全部肃清了。”
意料之外，夏萧看着花念的表情并不是不可置信和难以理解。他反而像一个在学堂里认真听讲的乖宝宝，绝对会是仕途失意后决定教书育人的老师们的掌中宝。
他本以为自己和夏萧的观念会有所分歧导致许多不愉快，但偏偏是这样的表情反而刺激了花念解释的欲望。
花念正想开口解释，却被“好学生”抢先举手提问：“但你是用什么方法区别他们的呢？”
“……你听他们说过曹诩吗？”
夏萧摇头，但想来也是，他从Sirius星系回来后就无法看见和听见月长熙的一切，那个人就算有意提及也无法被知晓。
“那你总听过燕安，”看到夏萧点头后花念才继续解释，“我曾在那时候遇见过曹诩，当时我并不知蛊玉的存在，而他却已经深受蛊玉迫害。”
“我没能察觉令他陷入了长达十多年的苦难，此为遗憾；他背着我在叶哲的帮助下落下了最后一颗棋子——他自己，而后他抓捕并枪决了燕安三万三千人，最后也欣然落网被执行枪决。”
花念不会凭无故讲起往事，夏萧点头的同时也明白过来：“曹诩杀的人都是被「蛊玉」控制了的人？”
“不，他没有分辨两者的能力，因为他早就像曹昭那样被蛊玉完全控制了。他能做的，不过是凭借最后一丝神智杀光了所有接触过「蛊玉」的人。”
这一次，夏萧沉默了很久，他似乎也在害怕眼前的人也是相同的手段。
“但他好歹杀了那么多人，杀谁的时候脑袋里的蛊玉反应更剧烈他很清楚。也因此他在最后一封供词中写下了点粗糙的办法——子弹接近头颅的前一秒，他看到，被控制者是不会有表情变化的，相反正常人仍然会在那一刻爆发出恐惧、解脱、愤怒等‘人之常情’。”
谈到这里夏萧僵硬的表情就已经被融化许多，哪怕这只是花念的借口他也心甘情愿的相信。但他明白，花念是最不可能在此事上扯谎的人。
“……你怎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不怕方法是错的，或者我剑锋太快留不住人？”夏萧接受的太快，反而令花念有些无措。
曹诩是个货真价实的屠夫，尽管因为私情的存在花念偶尔会想起他，但绝不会因此同情他。
“不怕，”夏萧才像个没事人一样甩了下脑袋，“剑光再快也敌不过你的双眼。再说了，现在有我在了。”
虽然肉眼里看见被控制着那副浑身被蛊玉替换的身体还是很难受……啊，对了，那些人身上的碎片……
“行吧，我从不辜负信任，”花念抬手将药碗递给旁边偷听已久的某人，“那你们俩靠意念聊一会，我去看看韩澄澜的情况。”
夏萧这时候才意识到月长熙也一直在这里，但他来不及感慨会悬空的药碗就喊住花念：“等等，花念！”
待花念回头，夏萧才将眼中所见告知众人：“我眼中的那群被控制者都已经是「蛊玉」碎片的模样了。但我认得出来，那些碎片来源于传国玉玺。”
既然是传国玉玺那就该在燕安被花念摔碎了才对，而现在它们却成为了控制启明人的工具。
“玉玺我已经摔碎了，而且曹昭手中的蛊玉我曾有幸在貘的梦境中见过，那上面只有一条裂缝，是为了混淆视听的仿造品。”谈及此花念也正色不少，但却得不出一个准确的答案，只有几个若有若无的想法飘在心头。
而夏萧并不是在询问花念的想法，他反而一锤定音地咬定了正确答案：“传国玉玺连我和长……越祈都不清楚来源，现在种种表现无疑不昭示着玉玺很可能是人界大地中「蛊玉」的一根脉络。”
这下连月长熙都陷入沉思，若按照夏萧这么理解，启明星的传国玉玺可能就是被象谷扔下的，所以它才无迹可寻。而现在它彻底暴露了意图，帮助真正的「蛊玉」控制了那么多人。
但他们好像从未想过一个问题：象谷究竟要用「蛊玉」达成什么目的？他投放传国玉玺无人察觉，可以很轻易地控制当时的绝大部分人。但祂没有，祂就像在静静等候着一个时机，「蛊玉」之下似乎还埋藏着更大的阴谋。
花念睡不着的时候也胡思乱想过这些，但这种得不出准确答案的问题只会成为前路的阻碍，他并不觉得现在思考这些有用。
“既然得不出答案就别多费脑筋了，”花念推开门最后一次规劝夏萧和月长熙，他还要抽空守着无梦城，不能在此耽搁，“好好休息，顺便思考一下如你该如何连接新星球的星际航道，以免功亏一篑。”
花念说的也对，夏萧偏头和悬空的药碗对视一眼：“长熙，我不用喝药。”
话音刚落，药碗又距离唇边近了几分，险些抵在唇缝上。
“……我头不痛了，身体也能活动了。”
片刻后，一根勺子飞到了碗里，撞了个叮当响。
“以后不会再用诺瓦的权柄了……我答应你，除了「摇光」我什么也不用。”
勺子懂事地舀了一勺汤药，刮过碗边后药碗却听话地跑远了。
夏萧嘟着嘴勉强喝下了一勺药，他抬手擦嘴却碰到另一只柔软。这一次他不再犹豫抓住了虚空中的实感。
“陪我去无梦城后面看看吧，那里应该足够空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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