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意谈妥，赵老四和赵二郎肩上的担子骤然一空。
白管事要留两人吃晚食。这番客套话，赵老四自然不会傻乎乎的当真，就用好话婉拒了。
踏出门口的那一步，赵老四颇有些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他弹了弹手里的纸，然后小心翼翼的叠起来塞到怀里，阔绰道:“二郎，四叔带你去吃个好东西。”
赵二郎这段时间天天喝酒，对吃的已经不是很感兴趣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总想尝尝大人的酒杯是什么味道，后来尝到了，才知道又酸又苦，又咸又涩。
“四叔，要不……随便吃点吧。”
赵老四搭着他的肩，“那怎么能行，骨头啃下来了，总得犒劳犒劳自己。”
太阳开始西落，街上有一种暴晒后的闷热。
赵二郎坐在甜水铺，满脸恍惚，“四叔，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没来错啊。”赵老四扇着从掌柜手里借来的扇子，“三伏天不吃甜水吃什么。”
想象和现实差距有点大，赵二郎略微有点小失落，但痛痛快快吃了两碗冰酪后，付钱的时候就有点不对了，他四叔拿了一小块银子，估摸着有三四百文，但账房只找了一小串和三十多个铜板。
“四叔，这也太贵了。”
出了店铺，头上太阳晃的眼疼，赵老四揉了揉脸，说府城就这鸟样，大也大不到哪去，就是东西贵。
赵二郎咂舌，“确实不便宜。”
算上路费，这段时间光吃喝都花了上百两，幸好生意谈下来了。
“走，我们去溜溜。”赵老四算了算家底，觉得还能花个二十多两，剩下的钱得留着回家。
“四叔，又要去干嘛？”
赵老四“啧”了两声，“事都办好了，还能去干嘛，当然是准备回家。”
赵二郎瞪大眼睛，出门这么久，莫说想家，就是村里的山水都想。
赵老四说走就走，揣着二十两银子在街上扫荡一遍，第二天就坐上镖局的马车了。
只是车里又闷又热，刚坐了一会儿，就满头大汗。
赵老四趁着商队休整的功夫，和几个顺眼的镖师聊上了，说到尽兴处，自然是不挪屁股了，他就坐在敞开的驴车上，吹着小风。
大髥汉子看了他一眼，打马找人要了一个斗笠丢给赵老四。
赵二郎从窗口伸出脖子，羡慕的看了眼悠哉悠哉的四叔，四叔这个本事，蓉宝和六郎得了真传，他就是想学都学不会。
毕竟找人搭话，还是要点脸皮的。
尤其是这种认识不到半天，就亲亲热热以兄弟相称，不是一般的厚脸皮。
赵老四认识了新朋友， 彻底把侄子抛到一边，整天不是吹牛，就是边喝酒边吹牛，聊了一路，大髥汉子几个都快成江湖里一等一的高手了。
分别的时候，众人喝着闷酒，依依惜别，“赵四兄弟，不晓得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喝酒吃肉找我行，娶媳妇生孩子就别喊兄弟了。”
年纪较轻的汉子问，“为啥呀？”
老江湖笑骂，“蹭吃蹭喝带张脸皮就够了，吃婚宴喜宴那是要出份子的。”
赵老四故作埋怨的看了他一眼，看破不说破吗，你点出来了让兄弟的脸往哪搁。
大髥汉子从他手里接过酒壶，嫌弃道:“大老爷们抠抠搜搜，谁惦记你那三瓜两枣了。你要有本事喝上一圈，我单独为你开一桌！”
赵老四眼睛一亮，搓手道:“还有这种好事呢。”
大髥汉子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不屑理他。
老颜转了转手上的烤鸡，闻着味道觉得差不多了，就往上面撒盐巴。
年轻汉子就盯着肉看，眼睛直冒绿光。
“擦擦口水。”老颜皱起脸，嫌弃道:“咋跟看女人一样。”
年轻汉子嘿嘿一笑，“各有滋味，各有滋味啊。”
大髥汉子笑骂道:“手里几个钱都丢女人身上去了。”
“那没法子，裤腰带被人解了啊。”
老颜嗤笑一声，“咋，你不乐意，有姑娘硬要脱你的裤子？”
人群哄笑出声。
“我没爹没娘的，逢年过节都不晓得拜哪门祖宗 ，娶个媳妇干啥，便宜哪个？”
“好色就好色，掰扯啥呢。你要真有心，我叫我媳妇从城里给你找个，保证帮你看的牢牢实实。”老颜掰下一个鸡腿，喊道:“赵四。”
赵老四屁颠屁颠的凑过来，还假惺惺说，“这多不好意思。”
老颜呵呵两声，“就当喂狗了。”
吃人嘴软，赵老四忍了。
大髥汉子吐出鸡骨头，用胳膊撞了撞年轻汉子，“刚刚老颜说帮你找个媳妇，咋样啊？”
汉子吞吞吐吐道:“算了算了，我一个把脑袋提在裤腰带上的人，就不耽误好姑娘了。”
大髥汉子翻了个白眼。
人间山水有相逢，别在山水，再见也是山水。
赵老四背着包袱跟商队招手告别。
赵二郎扛着大包袱，闷头走了一段路，随后扭头问，“四叔，你不是说这段时间不喝酒吗？”
赵老四伸着脖子看有没有过路的驴车，闻言笑赵二郎还是个小娃，“你懂啥啊，兄弟坐在一起，能不喝两杯酒吗？”
最好再来两碟下酒菜，几碗浊酒， 扯到天明。
赵二郎吭哧吭哧又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四叔，四婶说让我叫你少喝酒。”
赵老四“哎呀”了一声，埋怨道:“这么暖心窝的话，二郎你咋现在才说。”
赵二郎心虚不已。
对不起四婶，把这事给忘了。
远处有“哒哒哒”的声音，赵老四一屁股坐在地上，等驴车走近，就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屑，喊道:“老乡。”
带着草帽的老伯勒住绳子，叫自家犟驴停下，“你们哪去？”
“上通村，几个铜板啊？”
“那有些远，天又热，容易累着驴子，得五个铜板。”
赵老四把包袱丢到敞开的驴车上，然后整个人躺了上去，头上的阳光刺眼，他翻了个身，趴在车上。
车夫看着他们大包小包的，好奇的问道:“这是去外头刚回来？”
“是嘞。”
“莫管外面多好，走了几天，就想家了。”
“是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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