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晚些时候，水印御景，别墅地下室。
“滴——测试结束。”一阵乒乒乓乓的打铁声后，机械合成音发出提示。
“全程9.96秒，命中全部二十名仿真假人，AI分析为全员失去战斗力…我很难评价，你已经不是人了。”苏慕眼角抽搐地看着平板电脑上的报告，“高速摄像机拍下来的视频会同步给大小姐，让她分析吧。”
“没想到这些假人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狄陌心情复杂地收起双剑，“明明半年前还无比怀念这种pVE（player Versus Environment人机对战），现在又巴不得多和然然pVp（player Versus player人人对战）。”
“人类都这样，失去了才懂得珍惜。”苏慕无情地翻个白眼，“知足吧，你没有失去大小姐；虽然从训练结果来看，你还是不是人这点真的有待商榷。”
苏大执事很懂如何礼貌地骂人。
和小学姐逛街过来后，狄陌想了想还是决定每周训练不请假。习惯这种东西很顽强也很脆弱，因为各种原因漏下一次，就会漏下无数次。
还好当初的大小姐有先见之明，在布置这边的训练场时，顺便带了二十个机器假人过来。
没错，如今的狄陌也可以自信地宣布：他的战斗模式不是一口气只能打倒多少个假人，而是本次训练只有二十个假人够他打。
“嘿嘿…”狄陌装作没听懂拐弯抹角的骂他不是人。
迪奥和卡兹还不想当人呢，谁说不当人就一定不正常了…好吧前面两位确实不正常。
“别傻笑了，过来我看看你的脑袋，万一伤口崩开了指定给你送到医院缝五针。”苏慕没好气地下指令。
就没见过有谁昨天还在住院，今天就要战斗训练的。
等会，好像还真有。
墨颖然当年在部队的时候，为了测试体能极限受过一次不重不轻的伤。当班长都以为打着石膏的大小姐可能就此打住提前退役时，她休息了一晚上就回到连队了。
“某种意义上讲，你们连疯的地方都挺登对…”苏慕偷偷吐槽。
“蛤？”狄陌只听到苏大执事嘀嘀咕咕，既视感告诉他对方很可能在当着自己的面说坏话。
“我说，你的脑壳简直比椰子还结实。”苏慕在他的头顶扒拉几下，“而且你这头发比我还长，不考虑剪短一点吗？现在你不用扮成、也不想变成女孩子了吧？”
她一点也不羡慕这小子的发量，不就是扎成双马尾，每根马尾都比她的单马尾还粗吗。
更不会嫉妒。
狄陌闻言一愣，对喔。
他出门前还会记得要把显眼的银白长发藏起来，却一点剪头发的想法都不曾产生过。
为什么呢？
“如何，想剪了吗？正好我马上要为大小姐修整头发，可以顺便帮你「咔嚓」了。”苏慕一反刚才的嫌弃，现在是一点也不嫌麻烦。
“请不要对男孩子说「咔嚓」这么可怕的象声词。”狄陌一本正经地为广大男同胞发声。
“嘁…随你，想剪短的话就到院子里来，过期不候。”苏慕说罢便自顾自地上楼。
留下一个陷入迷茫的少年。
…
狄陌是留过短发的，在五岁之前。
虽然要说短发也没那么短，差不多是一方通行的那种长度，放在狄潇上幼儿园的年代是要被扣班级纪律分的水平。
但他是特别的。
由于缺少黑色素，狄陌的皮肤从小就白，加上小时候常年生病，整个人看起来都很病态。
此时如果要他把头发剪成所谓的板寸，别说吓哭班里的小朋友，连其他家长看到都能触发恐怖谷效应。
“像一具头顶长了白色霉菌的尸体。”曾经有一个同班同学的母亲如此评价刚上幼儿园的狄陌。
「得益于」类似的评价，幼年的他几乎没有朋友；而如果把墨颖然也排除在外…
——狄陌，没有朋友。
仅有的好处之一，就是连喜欢霸凌他人的坏孩子也会刻意避开他，原因很简单。
即使是坏孩子，绝大多数也只是喜欢欺负人，也害怕间接甚至直接杀人。
除了父母和墨轩一家外，有人开始关注他，有人开始善待他，有人开始喜欢他，好像都是从他变成「狄阡」开始的。
他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曾经会有重男轻女的年代。因为以他个人的经验来看，作为男孩子的他是备受歧视和苛责的，听到陌生人的评价也多是“男孩子这么病弱简直就是个废物”。
而扮演成女孩子的「她」，得到的评价就变成了“病若西子胜三分，想抱起来好好疼爱”。
虽然如今再想起那个「疼爱」，怎么想怎么奇怪。
但至少从总体来看，扮成女孩子就是要比作为男孩子更能得到友善对待。
“剪头发吗…”
浴室里，狄陌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他的外观看起来似乎和半年前没有丝毫变化，属于拍个赤膊照片上传能被平台关小黑屋的水平，即使胸前是一片坦荡如砥的平原。
会被误会成女孩子，长发是功不可没的。
现实中也不乏男明星偶像在形象上剑走偏锋，把头发漂成白色；而留长发的男性更是数不胜数。
对狄陌来说，头发不仅仅是装饰，更像是一种保护色，用它来抵挡这个世界对病弱男孩子的，毫无顾忌和保留的恶意。
小学时代和初中时代的班主任或者年级主任，都曾以校规校纪的名义要求他把头发剪短，而他只是默默地拿出幼儿园的照片。
“您希望班里\/学校里有这么一「具」同学吗？”
好在他至少有一半的时间可以不用做自己，可以做「姐姐」。
当「狄阡」多好，病怏怏的女孩子也会有陌生人心疼，更能得到大多数人的理解和同情；只要稍微打扮一下，就会被夸可爱和漂亮。
——就连母亲，似乎也更愿意选择失去他这个儿子而不是女儿。
狄陌记得刚刚回家的时候，冉芷欣对他和小学姐带回来的可爱日用品，比如那几双袜子，都表达了很不错的评价。
如果不是我，而是姐姐幸存下来，现在就是真的狄阡在陪母亲了吧。
狄陌扯了扯头发。
除了发量很可观，发质同样令女孩子们羡慕，或许这点要感谢总是给他寄名贵洗浴用品的表姐。
导致他一个男孩子，不光是头发，连肤质都是认识的人里最好的存在，没有之一。
苏慕或许是无心之言。
她只是站在一个正常男孩子的角度思考，对各方面都正常的女执事来说，留一头白长直的他很奇怪。
「男孩子像个男人不好吗？」
这个问题，在狄陌看来其实就和「男孩子不能体弱多病」一样，带着强烈的主观色彩和勒令意味。
说得好像他乐意先天发育不良、后天营养不良似的。
说得好像他愿意在姐姐急性食物中毒的时候生病似的。
说得好像他…
——希望自己活下来似的。
…
“你太慢了，我们都收拾好了。”
下午五点，苏慕已经把墨颖然从后院送回房间，再休息一会就能晚餐了。
大小姐的公主切黑长直相当工整，发量、长度和形状都非常讲究，属于从任何角度看都能品出端庄、典雅和高贵的气质。
“那就再说啦。”狄陌随意笑笑，“然然，晚餐前按摩一下？”
“也好，有劳你了。”墨颖然似乎已经接受了这样的「命运」。
按摩而已，是治疗，被「医生」摸不要紧的。
苏慕很自觉地离开，并且关上房门。
“然然，我…想问你个问题。”
“嗯？你说。”
“丢失记忆，会让人感到轻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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