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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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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攻打县城(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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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关大街出西门就是阳城公路,西门南侧是大车店,北侧是汽车站,西门外,沿阳城公路全是做买卖的饭店商铺,人流比较大,南来北往的人,一整天熙熙攘攘的,很是热闹,是县城比较繁华的地方。门内西关大街两侧也都是饭店商铺,没有外面热闹,但也是县城内的一条主要街道,除了十字大街,就数这里了。

西门宽也是十几米不到二十米,原来就有一道铁门,很厚重,但锈迹斑斑,原来漆的是黑漆,已经快斑驳脱落尽了。就那样倚在两侧的墙上,有时候一年也不关闭一次。

门口南侧有一个圆形的哨楼,清水砖墙砌起来的,就两层高,内径也就两米,有一个近乎垂直的木楼梯,连着二楼。哨楼里一直有穿制服的人值班,早时是国民政府的警察,就一个人,背一杆枪,早上来了,晚上走了,一来一走一楼的木门都是锁了的。

日本人来后,就换成侦缉队,也换成两个人,一楼门口一个方凳,坐一个背着枪的人,面朝街口,看着来来回回的行人,有自己觉得有问题的人或看着不顺眼的人,就会喊住,搜查或者带走。二层也是坐一个人,枪架在射击孔上,枪头总是伸出去一节。木门也是关着,但不会挂锁,因为晚上也有人值守。

西大门也被重新刷了黑色的油漆,城里一发生什么事就会关门,或来一队穿制服的,逢人就搜查。再后来天一黑就关门,第二天看情况才开门,有一次关了三天才又开的门。

青木贵子来后,哨楼增加到三个人,二楼上有两个人,换成为一挺轻机枪,一杆长枪,一楼始终都是一个人。不光哨楼增加了岗哨,门内离有不到五十米,用沙袋围了两个阵地,中间还放了鹿寨,平时有侦缉队六个人在执勤,进出的人都要搜身,检查行李。

别动队在西门的控制点是一户门脸卖酒的酒庄,店面稍微大一点,里面有七个人,老板不住这里,来店里查看也被困住了,一再说好话,保证,别动队就是不脱口,把店门关了,把人集中在一间屋子看守着。

西门情况要复杂一些,不只是有车站,还有保安团的总部就在西关大街。虽然防守不是南关大街那么严。因为南关大街有鬼子司令部,又直面南部的阳城县大队,从鬼子的想定,阳城县大队一旦攻打县城,首当其冲的就是南门。事实上也正是这样,县大队把南门作为主攻方向,东、西门则作为两翼,是为配合进攻的。但西关大街也有保安团司令部,保安团的人要多一些。所以,丁广生也到西关大街来了。

酒庄店面虽然大一些,但战士们也没进屋内,一是不能扰民,能避免尽可能要避免,二是要在院子的墙边守着,以防发生意外,便于紧急行动。

七十三号院暴露了,他们也知道,苏阳也给出了警示,肯定会引起敌人搜查,什么时候会搜查到这里,也说不清楚。情况会怎样发展,谁也无法预料。所以,大家心里都有些紧张,紧绷着那根弦,像要射出的箭一样期待着。

这里距离保安团的营驻地的胡同口也就二百多米,能远远的看到那一片房子。天渐渐黑了,七点、八点、九点多一点的时候,保安团的人果然出来了,在街上大呼小叫的搜查过来了,不一会便有两个人过来“哐哐!”的来砸酒庄的插板门。

丁广生和尚斌对视了一眼。不开门肯定不行,一开门肯定就暴露了。这是个死局,既然是个死局,那就全杀了,置之死地而再生。他心意一定,示意尚斌开门。

尚斌立刻从后门进了门脸房,回应着说:“来了!来了!”接着卸下门板。

保安团的人蛮横的说:“搜查!把家里人都叫出来,拿出良民证,看藏没藏共党八路?”

尚斌忙伸手说:“好的!好的!老总请!”

保安团的人没看门市房,直接就从后门来到院子。一进院子,两人立刻傻眼了,黑乎乎的十来道人影围在眼前。这明显不是一家人,这气势也不是要附和他们,看不到这些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们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一个还把背着的枪放下来,却没敢往起端,像提着烧火棍一样杵着,忙哈着腰,像见了日本人一样,点着头,“嘿嘿!嘿嘿!”着往后退。另一个还装腔作势的说:“这这就就是一家人,好好好,我们查过了,查完了,你们忙!你们忙!”说着回头就要进后门出去,结果尚斌在门口堵着。

丁广生问:“你们到这来了多少人?”

保安团的人忙点头哈腰的说:“一个排,一个排。”

丁广生又问:“要搜多久?”

保安团的人说:“这条街要搜完。”

丁广生示意了一下,尚斌立刻甩手划了他们的脖子。

丁广生说:“一会他们找不到这两个人,还会有更多的人找过来。所以,我们还不如先下手为强,出去埋伏,等他们搜完再集合时,把他们全杀了,扛到这个院子里来。别动队行动!侦察排警戒!”

大家正要出门时,一名战士说:“我们要有两个人穿他们的衣服,等他们集合时混进去杀,更保险。”

丁广生一听,指着两个队员,说:“这个注意好,你们两个换衣服等着他们集合,我们先出去埋伏。”

这时店铺都关了门,住家也熄了灯,街上黑影憧憧。战士们出了酒庄,在街道两旁或蹲着或靠墙站着,都在暗影里隐蔽着,不特别注意是看不到的。两个换了衣服的战士在酒庄里等着。刚才那个出主意的又从死了的保安团的人内衣上撕下两块布条,系在两人的左臂上。

另一个还问:“这是干什么?”

出主意的战士说:“这么黑的天,小心被自己人杀了。”

经他这一说,另一个战士还真是吓出一身冷汗,这么黑的天,谁能分得清,真应该这样,只是其他人还不知道。

过了二十来分钟,保安团的人终于吆喝着来到街上,喊着集合。两个换了衣服的战士也跑了出去,刚走进人群,就有人疑问:“你们俩这是戴孝吗,怎么胳膊还系白布条。”白布条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晚上真的很显眼。几道手电光还在他们胳膊上晃了晃。这一问,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埋伏的战士也立刻明白是换了衣服的两个战士胳膊系了白布条。换了衣服的两个战士没有回话,两个碰了一下手肘,突然就开始刺杀。有人见他们在快速移动,还有动作,不解的问:“你们干什么?”话音还未落下,就有人往地上倒,四周如风一样扑来几十人。“什么……”有人发现不对,刚要喝问,手电光晃了一下,就被割了脖子。就几秒钟,保安团的人就被杀完了。幸好换了衣服的两个战士系了白布条,不然真不知会怎么样。大家不敢停留,扛着死人就往酒庄跑去,有人扛一个,还提一个,片刻功夫街上就没了人影。

他们刚进了酒庄,街上忽然一辆轿车,十几辆摩托车呼呼呼的到西门去了。大家听到声音,立刻贴近墙根,还以为是鬼子发现了他们,后来车辆只是路过,大家提起的心又缓缓的放下了,又立刻处理保安团的人的尸体。有了刚才换保安团的人的衣服的经验,丁广生也心里一顿,想了想,说:“别动队都换衣服,左臂系白色布条区别。一会我们就穿保安团的人的衣服,大摇大摆的去刺杀。”

“哈哈哈哈!”大家都低声笑了,立刻扒死尸的衣服,往自己身上穿,好些衣服不合体,穿的鼓鼓囊囊,歪歪斜斜的。

不久,刚才过去的车队又过来走了。按计划十一点半他们准时离开酒庄,别动队成一列纵队,在大街上,大摇大摆的向西门走去,侦察排却在街边暗影里往前慢跑着。来到保安团的预设阵地,侦察排停了下来,迅速调整着阵地,别动队则直接走到侦缉队的阵地前有三十多米,侦缉队执勤的大喊:“站住,口令?”

丁广生心头一惊,光顾的杀人了,都不知道敌人不是一个系统的,还有统一口令,他没有停,继续大步往前走着,回道:“瞎了你的狗眼了,看不到我们是谁吗?”

侦缉队执勤的持枪对着他们又大喊:“我们不管你是谁,站住,口令?”

这时还有大概二十米,丁广生还是没停,继续往前走着,说:“老子就不回口令,有种你就开枪啊!开啊!”

侦缉队执勤的就一人平端着枪对着他们,其他人也持着枪,但斜低着枪头。平端着枪的大概是个班长,又大喊着说:“你们站住,口令?别逼我,再往前走我真开枪了。你们保安团也别牛逼,太君有令,回答不上口令的,杀无赦!”

这时离阵地不足十五米了,丁广生低声说:“行动!”

身后忽然一柄飞刀飞出,直击平端着枪的人的咽喉。平端着枪的人就见眼前有一丝光亮一闪,并不明显,接着便身子一顿,枪头缓缓低了下去。他也是吓唬,并没要真开枪,保安团仗着人多势众,日本人宠着,嚣张惯了,他真不敢开枪。其他人见几道人影一闪将到近前,想抬起枪来时,已经晚了,脖子瞬间被人割了。

丁广生紧着喊:“抓住了,别让倒下。”

尚斌他们几个立刻抓住了几个侦缉队要倒下的人。

丁广生又说:“保持一会,就像在对着拉话。”

丁广生说着,带领一个小队快步走向门口岗哨。

门口的岗哨听见这边的动静了,知道是保安团的人,便不十分警惕。保安团的人和他们常有矛盾,经常互相找茬,特别是那次在齐家川,侦缉队提供的情报不准,保安团丢了一个营,双方仿佛结下了死仇,就是这些底层士兵,见了面就掐。然而,闹归闹,掐归掐,毕竟侍奉的是一个主子,相互还是顾忌着比较收敛,反正就是闹事,没有结果,更多老实点的就是躲开对方。就像刚才,明知道是保安团的人,就是不回答口令,也不敢就真开枪,保安团的人毕竟人多势众,侦缉队惹不起。

丁广生他们到哨楼跟前,哨楼里的人连问都不问。一名战士上前敲门,一楼的人才打开门,还没及问话,脖子就被割了。接着战士又“噔噔噔!”跑上二楼,两个执勤的知道是保安团的人来了,竟然还上哨楼来了,坐着没动,只是扭过头来,似乎想质疑上来干什么,这里又再坐不下一个人。战士没犹豫,迅速划了两人的脖子。两人才瞪大眼睛,想站起来,却捂着脖子,向后倒去,四条腿把小哨楼蹬的扑扑楞楞的。

西门口的问题解决了,丁广生立刻给外面隐蔽的三营发出信号,然后安排人脱了保安团的衣服,等着迎接三营,给三营介绍情况,引导三营攻打保安团。他则带着别动队,依然穿着保安团的衣服,准备进保安团营地继续刺杀,结果他们刚拐进保安团居住的胡同,就听到南门传来猛烈的爆炸声,接着枪炮声齐鸣。这是已经打起来了,他们的刺杀行动只好终止。他们立刻退出胡同,往东走了有一百米,躲开胡同口,在街边隐藏。

忽然,一伙保安团的人,从街对面一个胡同里跑了出来,黑乎乎的人影,看上去大概有一个排,显然是出去搜查的还没完成任务,听到爆炸声,要回去。

丁广生一挥手,说:“上,杀掉!”

战士们立刻扑了上去。保安团的人正急急火火的跑着,斜刺里冲来一伙人,快的有点不适应,手里的枪还没转过来,人也没站定,就看到像是自己人,只是觉得脖子一凉,接着就摔倒了。就这样,他们死的不明不白,稀里糊涂。他们为什么要参加保安团?参加保安团就为祸害别人,捞到点好处?那还能为什么?以后会怎么样?一切都与他们无关了。他们用自己的命诠释了这一切,留给这个世界的,没有那一片树叶飘落的过程震撼。

丁广生见保安团的衣服没用了,立刻让脱掉,别让自己人误会。

这时,胡同里传来一阵急促的跑步声,夹杂着“快!快!占领阵地!”的呼喊声。听着脚步声出胡同口了,侦察排这边一声喊:“打!”接着“咣咣咣!”的枪声响了起来,又几声“轰!轰!”手榴弹的爆炸声。跑到胡同口的保安团的人一下被打倒十来个,受伤的鬼哭狼嚎的,后面的一些转头就跑,被子弹追着打,精明的有经验的立刻就地卧倒,侧着头,身子紧贴在地上,也不看前方,两手操着枪 “咣!咣!”的射击,射到哪里了,他也不知道。他不是不想射杀敌人,他只是不想把自己的命丢了。

院里的保安团炮兵本是要在街上占炮位的,一看,出不去了,立刻就在院子里架起了炮,接着 “轰!轰!轰!轰!”四门迫击炮打响了,爬在屋脊上观察的人说:“打过了!打过了!打到街对面的院子里了。”炮兵又一阵手忙脚乱的调整角度,又是“轰!轰!轰!轰!”的一轮炮击,屋脊上观察的说:“只打中一炮,差十米左右,南面的三门炮都打偏了,偏出去有几十米了。”接着炮兵又一阵调整,刚又“轰!轰!轰!轰!”的打出一轮炮弹,接着院里传来“轰!轰!轰!轰!”的爆炸声,几个炮兵被炸上了天,其他倒了一地,四门炮都歪倒在地。没受伤的还在地上昏迷着,懵着,就几秒光景,又“轰!轰!轰!轰!”的一轮炮弹落了下来。炮兵彻底偃旗息鼓了。

保安团的这个院子四角建有四个平台,像炮楼顶一样,有射击口,每个平台能容纳四个人,架一挺轻机枪,保安团的人立刻占领了,向着街口射击,还有好几十个人爬上屋顶,占领高地射击。其他大部分人在院子里墙根躲着,指望炮兵把街口的八路打掉,然后往出冲,有近百米的围墙下,蹲着黑乎乎的一长溜。结果都眼看着炮兵被废了,都不知如何是好。突然就听屋脊上的人喊:“八路从两侧冲进来了,要包围这里。”

人群忽然就乱了,几乎有三分之一的人站起来,要跑。“咣!咣!”的两声枪响,可能是营长,大喊着说:“都不许动,乱跑的杀无赦!司令还在后院呢。”人群又归于平静,又都蹲在院墙边。

三营的炮击正在不停的调整,“轰!轰!轰!轰!”的炸着院子里的房子,西边的两个平台火力点很快被打掉了,房顶上的人也被炸的滚落的,自己害怕溜下来的,没几个人了。同时三营的步兵正在占领两面的院子,向保安团的院子的房子射击,因为还不知道保安团的人都藏在墙根下,只是对房子使劲。

朱炳炎在这里本来就有一套房子,就在后院,在这里算是高门大户,但与槐树街的房子比,就是小户了。槐树街的房子出事后,他觉得不吉利,就留给父母住,他一家就搬到这里来住了。后来保安团扩张,又把胡同前边的八户人家的房子征用了,建成现在这个样子,把后面的胡同也截断了,成为自己家的院子,就在院子边又盖了十间房子,供自己的警卫连住,前院建了几排房子,住着一个营,有一个小门互通。他的这个房子除了可走前院,还有后院南侧的东、西两个出口,北边还有一个出口。

南大街遭遇八路阳城县大队攻击时,青木贵子立刻要求他派东、西两个营增援,结果命令还没说完,东、西两个营都遭到攻击,无法增援,他要调北关的营增援,青木不干,北关的营已调到十字大街南口防护了。南关大街层层防守,八路阳城县大队刚开始攻击就到他们保安团的营地了。以前防御的劲都往街上使,真打起来,营房驻地成防御要地了。皇协军的两个连已经投降了,保安团的营也快跑光了,八路的炮太厉害了,没办法。西大街这里也遭到八路阳城县大队攻击,他的部队一下子就被堵住出不去了,院子正在被炸,他这里可能很快也要被炸。

下一步该怎么办?玩权术、搞人际关系、溜须拍马、拿好处、捞外快、对那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烧杀掳掠,这些朱炳炎绝对是内行。遇到强敌如何排兵布阵,防守突击,灵活调度这些朱炳炎就是外行了。当时青木贵子想定的作战情景不存在了,他们在街上死守已经实现不了了,部队被堵在院子出不去,只有防守,总不能直接就跑吧。

这时候,他更着急想的不是怎么把八路阳城县大队击败,而是怎样保全自己,保全自己的势力,保全自己的财产。他也知道不能枪一响就跑,可眼下不跑他又能怎么办?恐怕跑是他唯一可想的事。

外面打的热火朝天,他在地下室拄着双拐急的团团转。

这时,“轰!轰!轰!轰!”的炮弹在他家这个院子爆炸,地下室尘土纷纷掉落,一家人都龟缩在角落里。

他的警卫连长跑下来,在楼梯上说:“司令,八路开始炸这里了,后面胡同也听到有八路了。”

朱炳炎终于一激灵,没敢再迟疑,立刻挥着手,说:“走!走!去北大街。”

朱炳炎的警卫连簇拥着朱炳炎一家,从南侧往东的出口出去,趁阳城县大队还没有占领东面的胡同,立刻出胡同,穿过西大街,向北边的胡同跑去,直奔北关去了。打仗朱炳炎是外行,他的手下都是他的亲戚六人,连他也不如,但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一跑,营长也带着部队跟着他跑。说保安团是乌合之众,一点不假。

阳城县大队三营还没赶到时,侦察连就已经和保安团的人交上火了,侦察连已经有几个人受伤,接着又挨了几炮,伤亡不轻。幸好三营及时赶到,四门迫击炮迅速架设完毕,压制了保安团的炮火。王顺生见正面狭窄,不好突破,便让两个连从两侧深入敌院子的两侧,夹击敌人。因为是一个营对一个营,保安团一个营也五百多人,所以,王顺生从一开始就没考虑包围敌人,只是用火力夹击,正面从街上突进了胡同。正打的胶着而有所突破时,保安团的人突然枪声弱了,接着没有了。

王顺生还在纳闷时,爬上北侧屋顶的战士忽然大喊:“保安团的人要跑。”

王顺生一听,驳壳枪一挥,大喊一声:“冲啊!”率先冲进了胡同,咬住敌人尾巴,猛冲猛打。两侧的战士也纷纷跳下房子,插了过去,一下把保安团的人截断,冲击,保安团的人四散逃了一部分,逃向北关胡同一部分,被击毙一部分,逃无可逃跪在地上举着枪投降的有四五十人。

三营击溃了保安团的西关营,又迅速占了车站,侦缉队早跑的没影了。三营一边去给苏阳报告,一边打扫战场。

县城东门出去就是一条乡道,一般都是城里的农民和附近村里的农民下地,赶集,走亲访友出入。因为人流量很少,日本人刚来时,并没管理,后来城里出事,派了两个皇协军在这里设了一个检查点。青木贵子来后,就用铁丝网封闭了,可铁丝网三天两头被人破坏,曾经抓过几个破坏的人,还是无法阻止有人破坏。于是,又用砖墙封闭了,起初是三十七厘米厚的墙,被人推倒了,现在砌成五十厘米厚的墙,用的是从日本运来的洋石灰,推不倒,砸不开,才保留了下来。附近的人们只好绕远走别的路口出入,不方便,可是没办法。

这里没有门口,也没有防护部队,就有保安团的一个营,在离东门口一里多地驻守着。东大街也就很萧条,除了附近的住户,没有人到这边来。街上商铺就有限的这里那里几家,其他就都是住户。这里情况比较简单,就中队长庄晓桐带着队员过来执行任务。

别动队三小队控制点是一户住户,也没有特别选择,就见是个独门独院,能装下别动队和侦察排,女主人开门出来扔垃圾,三个战士就强行跟进了院子。女主人一个劲质疑他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接着男主人也出来了,还有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和一个七八岁的男孩。三个战士不由分说,将他们推进屋里,一家四口挤在一起,男的把她们都护在身后,一脸惊恐的与三个战士对峙着。三个战士孔武有力,男主人一接触就感到不是对手,又明显的看到这些人腰里都别着枪,所以都害怕起来。

小组长又检查了所有屋子,没发现别的人,才说:“你们不要害怕,我们不是坏人,不会伤害你们的。我们只是借用一会你们的院子,到十一点半以后,我们就走,这段时间你们不要离开屋子就行。”

这样强行进入,还约束户主,人家自然不愿意。只是战争环境下,人们不敢惹事,但男主人还是为自己争辩说:“我和你们又不认识,甚至不知道你们的来历,凭什么给你们借用我们的院子。”

小组长掏出枪来亮了亮,说:“就凭这个。”

男主人不说话了。这种环境,人们对拿枪的人的恐惧是深入骨髓的,这种人不但敢杀人,而且敢随意杀人,生命的价值是低廉的,生命的尊严是可以随意被践踏的。这一家人对这三个不速之客怀着恐惧、紧张的大眼瞪小眼的盯着他们。

小组长接着出去到院子里,趴在墙头看了一眼街上,翻墙出去走了。

过了一会,户主一家人见这两个人就站在门口,一动不动的,果真没有要伤害他们一家的意思,神经慢慢放松了下来。女主人和两个孩子在自家沙发上挤在一块坐了。男主人试图了解他们,问了几句,两个战士什么也不回答,甚至不理他。又过了一会,陆续又来了几十个人,总是每隔几分钟三个人三个人的进来。再进来的人就在院子里,没有人再进屋里来。显然他们是军人,而且纪律严明,不越雷池一步。看他们的情形,是有什么行动或者隐藏什么,所以要在他家院子躲着等时间。能做到这样的怕只有我党领导的部队,国军把老百姓不当人看,都做不到这样,至于鬼子和汉奸那更是些畜生了,更无法比较。

男户主又走近门口守着的两个人,壮着胆,试探的说:“同志,能不能叫你们首长来,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守着门口的两个战士对视一眼,同志这个称呼是很特别的,可他们不想和这户人家发生交集,一个战士漫不经心的问:“你说的什么首长?我们不明白。”

男户主又说:“你们应该能听懂。我猜的不错的话,你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守着门口的两个战士又对视一眼,一个转身出了门,到庄晓桐跟前,说:“中队长,屋里的人要找首长说话。”

庄晓桐皱眉说:“你们给他说我们是谁了?”

战士说:“我们没说,他喊我们‘同志’,猜说我们是阳城县大队的。”

庄晓桐只好进屋来。男户主三十来岁年纪,看穿着打扮文质彬彬的,像个文化人,留着分头,穿一件蓝色泛白的长棉衣,就像夏天穿长衫的先生一样。女户主上身一件白底灰色小花外衫,蓝色的棉裤子,留着短帽盖,也显得洋气,两个孩子都穿戴整齐,显然是有职业的城市人家。他直接和男户主握了握手,说:“你好!我们这没首长,不知道你要找谁?”

男户主也说了一句:“你好!”再不试探的直接说:“我叫崔传运。你们县大队有前两年在县委工作的同志吗?”

庄晓桐立刻想到了李梅,他听说阳城县委出过事,出事前,李梅就在县委工作,可他不能说出来。哪能想到,在县城控制一户人家,竟能遇到地下党。可这真真假假的,他到哪去闹明白去。他又应付说:“我不明白你说的县委是什么。”

崔传运笑说:“我们就不用打哑谜了,反正你们也是同志,我也不怕暴露自己了,我是中共党员,在原阳城县委的领导下工作,蒋书记出事后,我们就断了线,再没和组织联系上。”

庄晓桐说:“你是地下党,给我说这些,不怕我告密把你抓了?”

崔传运却严肃的说:“你要告密你就是叛徒。我听说县委出事就是县委出了叛徒,不知道查出来了没有。”

庄晓桐试探的说:“我听说县委出事不是出了叛徒,而是混进来军统特务,军统特务把县委的情报给了鬼子。军统特务已经被首长杀了。”

崔传运激动得又一把抓住庄晓桐的手,握着,摇着,说:“太好了,你知道的这么多,肯定和原县委的同志和现在县委的同志有联系。我终于能找到组织了。”

庄晓桐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应该真是阳城县委的地下党员,便说:“我们现在有任务,等执行完任务,我给首长汇报,再和你联系。”

崔传运激动得点着头,说:“谢谢你!你们执行什么任务?需要我做什么?”

庄晓桐也不再忌讳,说:“我们今晚攻打县城,你作不了什么,我们借用你的院子,已经打扰你了。”

崔传运忙说:“这算什么打扰,都是为了革命工作,能为革命工作出力,是我的荣幸,也是我应该做的。”

突然,一名战士进来说:“中队长,街上有保安团的人在集合,可能是来搜查的。”

庄晓桐看了一下手表,差一刻十点,还要一个多小时。警卫员同志已经警示过,敌人可能会搜查,果然来了。他脑子飞快的转着,想着对策。

崔传运立刻把一个靠墙的衣柜拉开,露出一个一米多的木门,说:“这个门通后面的一座院子,你们到后面的院子躲一躲,我在这边应付他们搜查。”

庄晓桐还犹豫,现在可以信任这个崔传运,可把几十个同志的安全交给他,这份信任还是不够的。这时,崔传运的妻子早已到小门口,把门打开,先让一对儿女进去了,接着她也进去了。

崔传运又说:“鬼子,保安团的人经常来搜查,我们家的和孩子都是这么躲,不会有问题的。”

把自己的妻子、儿女和他们绑定在一起,这份信任就厚重了,庄晓桐再没犹豫,把人全喊进来,从小门穿到屋后院子的一间屋子。其实这里有一道一米的胡同,只是一个死胡同,崔传运把胡同口也砌了墙堵住了,只留了一个十厘米的猫洞走水,顶上两面房子的屋檐几乎碰在一起了,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这里会相通。

别动队和侦察排的人刚穿过这边来,崔传运把小门口又隐藏好,保安团的人就“哐哐!”的砸院门了。庄晓桐和一个小队长就守在这边的门口外,一旦保安团的人搜到这个门口,他们就冲出去击杀他们,无论如何,不能被保安团的人堵在这里。

保安团的人毕竟不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人,更不是那些专业的警察,鬼子之所以用他们,是因为无人可用,这么大面积的搜查,就警察局的几个警察一个月搜查不完,共党阳城县大队的人还不早跑了。保安团的人多,立刻就展开几条街,几个小时就搜查完了,至于能不能搜到共党阳城县大队的人,谁也不知道。保安团的人这时却想着千万别碰到八路,一旦碰到,说不定小命就没了。他们这么积极的搜查,说不定会捞到外快。所以,他们进来不是观察和思索哪里会藏人,而是直接翻箱倒柜,噼里啪啦的乱翻,就堵着通道门口的柜子,翻了四五遍,折腾了将近二十分钟,终于走了。

十一点半,庄晓桐他们离开崔传运家,借着街边的黑影,迅速向保安团东大街营的驻地摸去。这里的保安团不用守门,也没设阵地。

今天晚上有任务,十一点半多了,保安团的人还在院里进进出出,房间都亮着灯,有些刚回来,还在吃饭,有些在洗漱。看情形,再一个小时也安静不下来。庄晓桐他们在胡同对面的屋顶趴着,观察着。这种情形肯定不能进行刺杀,时间一分一分的过去了,再等一会,攻打县城的战斗就打响了,刺杀行动就无法实施了。虽然东关大街没有门,不存在为攻城清扫障碍,警卫员给的任务就是刺杀,随机应变。可现在他们没有任何作为。

庄晓桐又看了一遍手表,十一点四十五了,保安团的营地里有些房间熄灯了,可大部分还亮着灯。他转身下了房顶,对围着的队伍说:“刺杀行动无法进行了,我们也不能闲着,绕到敌人房子后面去,等一会攻城战斗打响,我们就给每间房子扔两颗手雷或手榴弹。别动队负责东南侧,侦察排负责西南侧,行动!”

保安团驻东关大街也是个大院子,坐北朝南,东、西、北都是房子,中间还有背对背的四排房子。一个大院子,一个大门,又被房子间隔成三个小院子。茅房都在东西院墙外,伙房都在院子北边。

这时,伙房都没人了,别动队和侦察排的一部分人趴上伙房顶,一部分在外面,别动队每人装备两枚手雷,侦察排每人装备四枚手榴弹。都还在慢腾腾的准备着,还以为要等十几分钟,结果不到十二点,南关就传来猛烈的爆炸声,紧接着枪炮齐鸣。

这里保安团的人有些刚睡下,有些还没睡下,听到爆炸声,一下乱哄哄的一片喊叫声,接着“嘟嘟嘟!”急促的紧急集合的哨声吹响了。

别动队和侦察排也凑热闹的扔出手榴弹和手雷,有些为扔的远一点,直接在房顶站起身,脚底太用力,把房顶都踩出了窟窿。紧接着便是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保安团好多人嚎叫着滚到院子里来。等没被炸着的反应过来时,别动队和侦察排的战士早扔完手雷和手榴弹,按预定的路线撤离到大街上,准备迎接大部队。

二营送走炮营就立刻出发,从田家湾直接翻山到县城来,到东门外时,还不到十一点,部队就在东门外集结待命,准备了炸药包,已经安放在封闭东门的墙根。按命令要求是十二点开始攻击,结果还差几分钟,南关的战斗就打响了。刘营长立刻命令炸墙,“轰!”的一声,鬼子的洋石灰砌的墙虽然结实,也经不住炸药包的轰炸,立刻四分五裂,倒了下去。

部队刚冲进东大街,保安团的院里就传来一连串爆炸声。刘营长立刻明白,这是别动队在配合他们行动,给敌人制造混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他一挥手,大喊:“跑步前进!快!”就一里多路,两分钟就到了。

保安团的人被炸的鬼哭狼嚎,灰头土脸的,满院子乱哄哄的,还没集合起来,外面站岗的就跑进来,大喊:“营长,八路打进来了!八路打进来了!”这时候营长应该迅速命令部队散开,快速占据有利地形,进行阻击、抵抗,根据具体情况,再进行进、退调整,这个保安团营长却跑到大门口去看,似乎还要看清楚八路长什么模样,结果身子伸出去的有点多,被一枪给撂倒了。

这个营长是朱炳炎的姨表弟,本来在家是个勤奋的小地主,有三十多亩地,十五亩平地,二十几亩坡地,家里养着两头牛,一头驴,猪、鸡、鸭、鹅的都有,除自己经常干活外,还雇有一个长工,农忙时十个八个的短工雇着干活,虽不富有,但日子过得还可以,不缺吃不缺穿的,粮食有富裕,猪、鸡还可以买些零花钱。这次朱炳炎扩充队伍,听说可以当官,挣钱更多,他便把地卖了,家产都卖了,就拖家带口的投靠朱炳炎来了。朱炳炎也没负他,就给他个营长,这不,干了还没一年。本想着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仗着朱炳炎过上人上人的日子,哪想到会把命搭上。也难怪,从古至今,人们都在追求富贵再富贵的生活,永远在路上,一茬再一茬,停不下来。他只是搭错了车,早几十年停了下来。

其他人见营长被打死了,立刻乱哄哄的逃跑,就连连长们也跟着就跑,腿快的精明的立刻往北往西或从小门,或翻墙头逃出院子去了,有些又跑回屋子去了,有些枪一扔,躲到墙根趴着,有些干脆倒在地上装死。

二营几乎没费枪弹,冲进来就抓了一百多俘虏,屋里被炸死有一百多,跑了有一百多。缴获了大批枪炮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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