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中午，结束了一上午的考试后，程苋秋终于可以回家了。她收拾了东西去了趟厕所。
“听说10班的程苋秋回来了。”
“她知道池砚走了肯定伤心死了吧。”
“我倒是替廖涵可惜。我明明支持他们俩的。”
“也是。程苋秋看着也就那样吧。”
“你说池砚怎么突然毫无声息就转学了呢。好像是他家里出事了。”
“什么事？”
“他爸贪污啊。”
程苋秋打开厕所门，冷冷地看到那两个女生。那两个女生赶紧闭嘴匆匆离开。她沉默着洗了手，那些关于池砚为什么离开的传闻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听起来是一点都不靠谱。特别是这个，在程苋秋的印象里，池叔叔是个很正直老实的人，他才不会干贪污这种事情。
清绾和洛水要一起出去家庭聚餐，就没有和程苋秋一块放学。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似乎已经有入夏的错觉。她脱掉了校服外套，背上书包走下楼梯，走到了理科楼层时，她下意识地看了一下走廊最尽头的1班。阳光就这样错落地洒在走廊上，楼道旁的绿树倒映在走廊，翠绿斑驳，夏意似乎已经势如破竹，很快，似乎就要进入夏季了。她站在楼梯口驻足许久，以前，她会轻车熟路地走过这条走廊，到1班门外等池砚放学，当然，这样的时候很少，因为大多数时候，都是池砚上楼等她。他的身影彻底地消失在这条走廊里。那些池砚的神话，似乎也随着他的离去而消失了。
没有池砚，廖涵也开始稳坐理科年级第一的宝座了。没有池砚，1班换了新班长了。没有池砚，他那座位被挪到了教室最后排了。没有池砚，他的那些小学妹也无从花痴了。
程苋秋一个人走出学校，觉得眼下的阳光有些刺眼，她时常觉得阳光就像消毒剂，把她在教室里积累了所有失败的病毒，所有情绪的病毒都一扫而光。但她却没有因此而感受到浑身清洁，可能是阳光只能照在人的身体表面，而不能照入人心的缘故吧。
她也开始一个人走回家的路了。以往这条路，明明充满了她和池砚的笑声的。她把耳机塞进耳朵里，隔绝了街上吵闹的声音。她一个人沉默地回家。她想，在她集训的那一段时间里，或许，池砚也是这般走过这条回家的路的吧。
到了樱花巷口，她照例买了一瓶可乐，拧开瓶盖灌了一口。喝完她才意识到这是冰可乐，而自己来了月经。如果池砚在的话，他就会提醒她，别喝冰的。他也不会让她买冰可乐的。
程苋秋走到楼梯口，看到熟悉的停单车的位置。她现在才注意到，池砚的单车还停在那。上面已经积了一层灰。她跑回家，开了门，打湿了毛巾，又跑下楼，蹲在那，把那辆单车擦得干净。她的额头冒出一层薄薄的汗，她想，自己这是在做什么呢？他会回来吗？她不知道。可她就是这样地执着于不要在池砚的单车上看到一点灰尘。好像，只要那辆单车没有落灰尘，那就意味着有人在用这辆单车一样。在学校，程苋秋自问自己很会合理自洽自己的情绪，因为在学校，她会努力复习，把自己埋进书堆试卷堆里，她成天就是背书写题看资料。可在家不一样，她一回家，关于池砚的记忆就会像在睡不着的夜晚里一样，一个劲地涌来。
程苋秋回到家，不知道吃什么。爸妈都去上班了。她一个人看着冰箱里的菜无能为力。她不太会下厨。以往这个时候，都是池砚做饭的。她则会负责洗碗。反正没什么胃口，也不算太饿，程苋秋干脆回房间开始写作业了。她意识到自己满脑袋全都是池砚。她不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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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沉迷于回忆，只会让她变得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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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清绾和洛水吃完饭回家，“你不觉得秋最近的状态很不好吗？她脸色好差啊。”清绾说道。
“我也发现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个事情呢。她最近怎么了？”
清绾叹了口气。“她跟我说，要我起床的时候也叫醒她。你知道的，我五点半就起床的。我早睡早起其实没什么影响，而且我已经习惯了这个作息。但是秋她不仅睡得晚，还起这么早。然后，她中午也不怎么睡觉，也一直在复习。她太拼了。真的。”
洛水摇摇头，“我们以后晚修下课拉着她多出去走走，别一整天都待在座位上。”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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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周日下午很早就收拾好回学校自习了。班主任走了过来，“苋秋，和我出来一下。”
程苋秋心一颤，她犯错了？怎么班主任突然找她？她最近的成绩虽然有些下降，但也还好吧？她自我反问道。
办公室。
班主任把一个箱子搬上桌子。“你和池砚是邻居吧？我们老师之间有点耳闻。”程苋秋点点头。
“这是他抽屉的东西。我们老师之前抽空讨论了一下，一致觉得擅自处理掉学生的东西不好。所以交给你。你毕竟是他的邻居嘛。你们肯定很熟悉的。”
“好，好的。谢谢老师。”程苋秋想，好了，现在她的房间又会放满池砚的东西了。“你最近成绩进步挺快的啊。你校考成绩出来了吗？”班主任问道。
“下周三出。”她答道。“加油啊。你保持这样的学习态度，肯定是没问题的。”班主任拍拍她的肩膀说道。“嗯。那，老师我先回去了。”
程苋秋回到教室，打开纸箱子一看，里面有很多笔记本。一个篮球。这是她送他的那个篮球。一件球衣。她来不及看那些笔记本了。因为课代表在收作业。她把箱子放到一边，开始交作业。
为什么要给她呢？
她明明，是最后知道这个消息的人。
随便处理掉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给她呢？
难道，她就有处理这些东西的权利吗？
她是最没有资格处理池砚东西的人。
她有些焦急，因为她好像忘记带政治选择题专项卷子了。她低头翻着自己的书包，“不着急的。苋秋。”课代表说道。程苋秋是在那一刻，感受到眼前的世界开始旋转的，她以为是地震了。可，眼前的光在一点点暗下去。她觉得自己好像陷入了沼泽泥潭的深处，被沼泽压制了呼吸，她仿佛要闷死在沼泽里。她努力想要抓住一点可以抓住的东西，却抓了个空。她想，这一定是在做梦。她明明还在找政治卷子。
她想和课代表说，自己的卷子可能落在家里了。可她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她也听不见周围的声音。周围很安静，很安静。安静得似乎连她急促的呼吸声都要泯灭掉。
“苋秋！”课代表被眼前倒在地上的程苋秋吓了一跳，一时间大喊道。林央刚从后门进来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程苋秋。他赶紧跑过去，扶起她。“程苋秋。醒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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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要到家了。程苋秋竟感到一点不安和紧张。这是她八个月以来第一次回到樱花巷，这个她最熟悉的地方。“还是我们这里的空气清新。”程苋秋笑着说。
“还是回家好吧。”程妈妈笑着说。
“哟。老池。”程叔叔喊道。池阿姨他们一家正在朝他们走来。
“来来来，我来提一点。”池叔叔帮忙提过一些行李。池砚穿着白色的毛衣，在阳光下显得很是温柔。他浅浅一笑，“回来啦。”他好听的声音。程苋秋笑的很是灿烂，“回来啦！嘻嘻。”池砚帮她提着行李袋。
“今晚去我们家吃饭啊。”池阿姨说道。“苋秋这集训够累吧，今晚阿姨给你做你喜欢的炸鸡腿啊。”池阿姨摸摸程苋秋的头发笑着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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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东西，一进到池家，程苋秋就觉得自己控制不住自己要上扬的嘴角了。池叔叔说她瘦了很多，要让她多吃点。池砚在一旁点点头。“就是。”然后把薯片塞给她。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实际上，程苋秋时不时瞥眼看池砚，久违地，两个人坐在一块，她心脏怦怦直跳。
“程苋秋，我们下去买可乐。买啤酒。”池砚忽然站起来说道。程苋秋放下手中的薯片赶紧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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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冷还是那边冷?”池砚和程苋秋一起下楼。
“都差不多。”程苋秋笑着说。
“干嘛，你一回来就一直笑。见到我这么开心吗？”池砚捏了捏她的脸蛋。程苋秋啧啧摇头，“你敢说你就没偷着乐？嗯？”她凑上去看着池砚。
两个人忽然间就这样四目相对。
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香味，是哪家烤的面包呢？
池砚摸了摸她的头，“这样看着我，你就不怕我做点非分之举吗？”
程苋秋脑袋里突然想起之前那一幕，赶紧避开他，一个人快速下楼。“快点啊。”她回头喊道。
池砚勾起嘴角跟了上去。“你慢点！程苋秋。小心摔着。”
他赶上她，拉住她的手。程苋秋一愣，“走慢点。好不容易才见面，我想多和你待会。”池砚在她耳边小声说道。程苋秋心里某处被狠狠戳了一下。即使在这带着一丝寒意的初春里，她却感受到强烈的暖意。她不敢抬头，她知道，池砚在看她。“池，池砚。你的手。巷子里人多，快松开。”
池砚将挡住她脸颊的头发别在她的耳后，“你脸红了。程苋秋。”他带着笑意看着她。
“那，那还不是你这！”程苋秋抬起头，准备和池砚理论一番。结果，池砚就吻了一下她的脸颊。吓得她后半句话愣是一点没说出来。啊，感觉心脏要爆炸了！
“你别捏我的手，疼。”池砚继续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啊，是她太紧张了。一下子死死攥紧了池砚的手。
“哦。不好意思！”程苋秋把力气收了回来，准备松开他的手。池砚反而握紧她的手，“让你少用点力，不是让你松开。”
两个人就这样牵着手下楼，本来要去就近的小卖部的，结果池砚拉着程苋秋绕远去了另外的小卖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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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啦。怎么这么久啊。”程苋秋和池砚回到家，程妈就问道。
“路上帮对楼的老奶奶搬了点东西。”池砚说道。
程苋秋在一旁看着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在心里啧啧感叹，池砚啊，池砚。你小子撒谎蛮有一套嘛。这么淡定，肯定没少撒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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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杯！”
还是两家人坐在一起热闹啊。欢声笑语。池砚给程苋秋加了几块肉，“多吃点。”他说。
“哈哈哈哈。小池这么久没见我们苋秋也不习惯吧。”程妈妈说道。
“他呀整天都是学习，放假回来也不跟我说点学习的事。”池阿姨赶紧撇干净。
程苋秋在一旁默默吃饭，可不敢插话。万一待会一不注意，战火惹上身就不好了。还是让池砚成为话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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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洗了个头、洗了个澡出来，穿着睡衣，刚进房间，就被坐在椅子上的池砚吓到了。“你怎么过来我家啊？”她问道。
“那边太吵了。我爸和你爸喝高了。”池砚说道。
程苋秋撇撇嘴，拿吹风机吹着头发，池砚倚在椅子上看着复习资料。
咦，真是一点都没变呢。还是那么好看。程苋秋还是忍不住多看了池砚几眼。她真是走运啊，遇到个这么帅的邻居。
池砚闻着程苋秋一如既往的飘柔的洗发水的味道，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整个房间都是香香的。程苋秋吹完头发，把复习资料找了出来，从哪里开始复习呢？虽然集训的时候也复习过，但都比较零散。她趴在桌子上，突然还没办法进入状态，可能刚考完还有点兴奋。
“认真学习。”池砚说道。
“哦。”程苋秋点点头。她撑着下颚看着池砚，“啧啧啧，真是好看。”池砚完美的侧脸让她直流口水。池砚拿本子拍她脑袋，“花痴小哥我，还不如多背点书。”
“切。不看。不看。不看。我再看我是狗。”程苋秋一鼓作气掏出复习资料，准备做一下政治选择题练练手，找回点感觉。结果没一会，便趴在资料上睡着了。池砚拿出手机给她拍了几张，“程苋秋，你又偷懒。”他抱起她去她房间，给她盖好被子。他看到她房间的画笔颜料画架本子等，一堆一堆。还有一打一打的画稿。他知道，这全是她努力的证据。池砚帮她关了灯，把她晾在外面的手放回被子，吻了吻她的额头，“程苋秋，我们终于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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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砚！”程苋秋突然醒来。她才意识到，刚才的所有都是梦境。她想，如果每个人都拥有上帝视角的话，那该多好。她终于在梦里见到他了。
忽然，一只手伸了过来，递给她一张纸巾。程苋秋这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林央。为什么要给她纸巾？她一愣。林央却拿起纸巾帮她擦去眼角的泪水。“你爸妈帮你去买饭了。待会就回来。”他说道。程苋秋看了眼窗外，天已经黑了。她想，自己又一次不争气地倒下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了。”程苋秋却被林央反问，“你梦到池砚了对吧？你刚才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
程苋秋努力扯出个微笑，“让你担心了。我已经没事了。你看。”她想站起来让林央看看，结果刚一下床，就觉得眼前眩晕。她失去了方向，林央一把拉住她的手腕。“你每次都这样，假装自己没事。我从前认识的那个阳光积极的程苋秋去哪了？”
“秋！我们放学来看你啦！”洛水推开病房门，廖涵和清绾一起进来。程苋秋推开了林央，自己扶着床沿。“你们怎么来啦。”廖涵看了眼林央，他把手收了回来。
“给你买了你喜欢吃的东西。”廖涵把袋子递给程苋秋。“我们和老师请假了。”清绾补充说道。程苋秋觉得还有些眩晕，洛水扶着她回到病床上。“你怎么突然晕倒了？林央，医生怎么说啊？”
“医生说是压力太大了，又受到了刺激，再加上太疲累，身体顶不住就倒了。”林央帮程苋秋剥了个橘子给她。“是池砚那箱子东西吧。秋，你要是不想看到它，就放我这吧。”清绾紧皱着眉头。程苋秋浅浅一笑，“清绾。你从一进来就皱着眉啦。别担心。那箱子我自己带回家就好了。没事。我就是太累了。你们真的别担心。我之前集训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情况。纯粹是我自己身体太差了而已。我都习惯了。”
程苋秋看了下时间已经挺晚的了。“你们快回学校吧。明天还要上课。”
“那你好好休息。”廖涵说道。“廖涵，我有东西给你。你留一下吧。”程苋秋叫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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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其实没有东西要给廖涵。“希望没有让你误会。”其实，她注意到廖涵和林央之间不一样的关系的。她很早之前就感觉到了。林央的信让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廖涵还是一如既往地清秀漂亮，灯光下的她像个洋娃娃一般精致。“怎么会。我和林央之间没什么的。秋，你放心吧。你要照顾好自己啊。我们都很担心你。”廖涵揉揉程苋秋的头发笑着说。程苋秋这才拥抱着她，”谢谢你。廖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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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涵从医院出来，看到林央靠在柱子那等她。她假装没看到他，直接走了过去。林央跟了上来。“她和你说什么了？”廖涵停下脚步。
“她误会我和你之间有什么。你自己去和她解释吧。池砚现在不在，秋最需要有人关心她了。林央，这对你来说，不是个好机会吗？”她其实不想这么说的，可是脑袋没有情绪来得快，她的嘴巴已经把最伤人的话说了出来。
林央站在原地，“廖涵？”他只是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我是秋的好朋友。我投你一票。林央。”她觉得还不解气，又说了一句，然后就上了刚停下来的公交车，毫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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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涵看着窗外霓虹的灯光，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哪一路公交车。她想，她需要逃离。她觉得自己很讨厌，性格这么别扭。她知道的，程苋秋其实对林央就是普通朋友的感觉。她也知道的，程苋秋真的把她当成好朋友了。程苋秋怕她误会，还特意向她解释。程苋秋平时也没有和林央有太多的交流。她知道的。理智告诉她，她不应该发脾气的。可她控制不住自己。林央喜欢过程苋秋这件事，廖涵再清楚不过了。所以，林央现在有这些举动也再正常不过了。她其实什么都不是。她想，自己在林央心里，什么都不是。或许只是他被程苋秋拒绝了心里不爽才来搭理她罢了。
廖涵下了车，站在公交站，看着公交车远去。
她说气话，也只是在试探，试探别人对她的忍耐程度。或许，到了一天，别人会受不了她的性格，最终都会离她而去。她永远，只是一个人。
在程苋秋主动和她说话之前，她是一个人。在林央靠近她之前，她是一个人。又回到一个人的状态，她似乎也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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