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苋秋登机前又看了一眼手机，池砚依旧没有回消息。她看着过去的很多信息，他都没有回过。池砚是不会这么做的，就算手机丢了，坏了，发烧了，他都不会让她断联这么久。更何况，他肯定知道她已经要校考结束了。他不可能一点消息都不回她。她想，最后一次通话的时候，池砚明明是那样的耐心地听她倒苦水，听她的焦虑发言，明明那么温柔地安慰她。可，没想到，自那以后，她就再也没有拨通池砚的电话。一开始，她过于忙于联考，只在联考前几天打过一次电话，那时，池砚没接，她想，可能是在复习。可，联考结束后，他也一直没有回电话。后来爸妈和她说，池砚的电话丢了，还没来得及买新手机。直到过年，那天，洛水和她说，池砚生病了，很严重，所以没和她们一起跨年。于是，从过年到校考结束，她也一直没有池砚的消息。
飞机上，云层重叠，蓝色的天幕很是澄澈。程苋秋把过去的几个月的事情梳理了一下，但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池砚不联系她了。她想不到任何的理由来解释池砚这反常的行为。因为池砚就不会这么长时间不联系她。
池砚，为什么呢？这一段时间，你在做什么呢？为什么，不联系我？
或许，是他打算在她下飞机后接机？他会站在出机口等她？她可以第一时间朝他跑过去，并破口大骂，为什么一直不回消息，为什么电话一直不通。
一切的幻想，在程苋秋出站后破灭了，她没有看到池砚。看来，是她太过于天真了。她有些恍惚，差点拿错了自己的行李箱，被一个大叔质问怎么拿他的箱子。程爸走过来解释，孩子拿错了。程苋秋才回过神，不停道歉。程妈揉揉她的头发，“走，我们回家。”
出租车停在了樱花巷口。爸妈帮程苋秋拿下行李箱。程苋秋推着行李箱，想快点到家，问问池砚怎么敢和她断联，却被程爸拉住了。
“爸妈有事要和你说。”
“啊？我们回家再说吧。都要到家了。”程苋秋有些焦急地说道。
“苋秋，是池家的事情。等爸爸说完吧。”程妈拍拍程苋秋的肩膀，叹了口气。程苋秋看老妈叹了口气，空气忽的严肃起来了。“池家，搬走了。我们现在，也联系不到他们。”程爸沉默了许久说道。
明明是阳春三月，可程苋秋此刻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暖，只觉得浑身发冷。可能是早春的风还带着冬天的寒气，当然也可能是樱花巷这巷口的风太大了，当然也可能是心脏突然被狠狠地针刺了一下，而顿时身体忽的发抖，各个身体部位的温度都忽的下降。她抬头看到樱花巷口的樱花已经肆意地盛开了，樱花在风中打了几个圈，又旋转着飘动，有的落在了地上，有的落在了巷口边的小溪上，随着清浅的溪流而去，有的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很小巧的花，淡淡的粉色，似乎昭告着春天的降临，万物复苏的季节到了，一切都要变得生意盎然起来了，一切都是新的开始了。程苋秋不曾如此仔细地注视过巷口的樱花，可能是上学的时候太过于匆忙，可能是放学的时候太专心于和池砚聊天，她也不曾仔细思考樱花巷的来源。直到今天，她才明白，为何樱花巷取名为樱花巷。大抵是巷口的樱花太过于温柔，太过于美好，太过于春天的缘故。可，程苋秋觉得，第一次如此明显地感受到春天的气息，对她来说，是残忍的。曾经的无数个春天，她都不曾放在心上，万物更替，四季轮回，年复一年本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的。可，如今却这么近距离地感受春天，感受万物的生命力，一切焕然一新。她不由得，讨厌焕然一新这个词了。
春天带走了寒冬，带走了萧条的枝条，带走了沉闷的白色天空。可也带走了她喜欢的人。
她出发时是盛夏，回来是初春。在盛夏离别时，她想，在万物复苏的春天里再次和池砚见面，大概会是一场很浪漫的见面。于是她满心期待，期待下一个春天的到来。
可，如今，春天确实来了。
万物，确实复苏了。
可，她没有等到想见的人。
这场她幻想的初春的再次相逢，永远地，停留在她的梦里。
如此强烈地感受到春天的气息，是一件十分残酷的事情。
程苋秋握紧手中的那片樱花，转头朝爸妈一笑，“爸妈，你们看，樱花开了。多好看。池砚，大概是没办法和我一起看樱花了。挺可惜的。咱们回家吧。”
“好。妈给你做好吃的。”程妈抹了眼泪，拉着程苋秋的手，“孩子爸，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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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爸掏出钥匙，准备开门。程苋秋看着对面池家紧闭的门。要是，这时池砚突然打开门，说，“骗你的。程苋秋。我才没走呢。”该有多好。她垂下眸子，提着行李箱跟着爸妈进了门。
家里都还是原来的模样。“他们，走了多久了？”程苋秋把行李箱放到一边问爸妈。
“去年年底就走了。那时，我和你爸刚看完你回来。他们的电话啊，也打不通。总之，就是没了消息。”程妈洗了手准备开始做饭。
程苋秋掏出手机，翻到了最后一次和池砚的通话记录，11月29日。那时，离联考不到一个月。也是她病好后给池砚打的第一个电话。
“爸妈不是故意瞒着你的。那时，你要联考，后面还有校考。这么重要的考试，我们怕影响你。”程爸解释道。
“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我先回房间收拾东西了。”程苋秋说完就推着行李箱回屋里了。
关上门的那一刻，程苋秋的眼泪顺着脸颊滑了下来，落在了她的衣服上。她泪眼模糊地打开手机，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备注。
“我讨厌春天。池砚。”
她发了消息，关上手机。打开行李箱，开始一股脑地收拾东西，把冬天的厚衣服全部塞进衣柜，再把所有画具放在书桌旁，把所有的画稿都塞进她的书柜里，把那些以为集训会看的文化课的书全部放在书桌上。把两次考试的准考证一如既往地放进她的证件包里。最后的最后，只有那本笔记本。里面有池砚的笔记的本子。她却不知道，这该放在何处。所有的东西，都应该回到它原本该属于的地方，可唯独这本笔记本，不是她的。这是池砚给她的。当初高一还未分科的时候，他帮她记的笔记。也是她上课因为不能说话，就在这个笔记本上写想说的话给池砚的。她也叫它传话本。
程：“我好饿啊。怎么还不下课。我要冲饭堂。”
池：“冲个屁。老刘刚还在办公室说严抓冲饭堂。”
......
程：“导学第9题怎么做！池大神！求教！”
池：“下课教你。”
......
程：“晚修下课要不要和本姑娘一起打水。”
池：“我要和廖涵去办公室拿明天中午的小测卷。”
程：“去吧去吧。哼。”
池：“你在办公室外等我。我拿完就陪你去行了吧。”
虽然都是些很无厘头并且很小的事情，程苋秋每次看，都会觉得很有意思。她就是靠着这一个笔记本度过了漫长的集训生活的。池砚的字很清秀，不像许多男生的字那样歪瓜裂枣的。见字晤面。程苋秋很喜欢这四个字，因为说的就是她和池砚。这个本子，本就是池砚的。不是她的。当时期末考完后，程苋秋由于太懒了，直接把书箱的各种书籍资料笔记全都扔在书柜里，再也没有管过它。直到快集训时，她整理书柜时才意外发现池砚的这个笔记本在她这。可能是某次聊完天后，她顺手就塞进了自己的抽屉里。
不是她的东西，她找不到位置放。
她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处理不好。明明只是一个池砚的笔记本，她却不知道放哪。她觉得自己很可笑。要不还给池砚吧。
她想。
可，现在，她连池砚在哪，都不知道。怎么还？
眼泪终究打湿了这个本子的内页。纸张被打湿后，晕开了一朵花。一股风吹了进来，将纸张吹翻了页。
一朵花。
又一朵花。
无数朵花在这春风中绽放。
程爸在敲门，“吃饭啦。”
“我有点困。想先睡会。”她合上笔记，回到床上躺着。程爸推开门进来，程苋秋背对着他，他看了眼，“那你好好睡会。这么一路，怪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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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醒来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天空已经变成了深蓝色。她看了眼床头的闹钟，已经晚上六点半了。她摸到自己的枕头，是湿的。她想，这下是哭不出来了。她打开电脑，登上qq，才看到洛水她们给她发的消息。问她回来没有。她回了消息。于是又点开池砚的qq，她看到池砚的头像是暗的。他甚至，连qq都没上了。
“醒啦。妈妈已经给你做好了你喜欢吃的菜。今天一天，你都没吃过啥东西。这可不行啊。来来来。爸给你夹一个你最喜欢的可乐鸡翅。”饭桌上。程爸给程苋秋夹了一个鸡翅。“我可饿了。我今晚要多吃点。唔。好好吃啊。我已经很久没吃到可乐鸡翅了。”程苋秋咬了一口鸡肉笑着说。“吓死我了。你这一睡，睡了一下午。看来真的是累坏了。”程妈松了口气说道。“没事呢。妈。我真的太累了。你知道吗，我从集训开始到结束，就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程苋秋撇撇嘴说道。“再坚持几个月，就要解放了。”程爸说道。
刚吃完饭，程苋秋就听到洛水她们在楼下叫她的名字。“爸妈，我好朋友们找我！我先出去一下！”“去吧。但是别太晚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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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苋秋一下楼，就看到洛水和许清绾。“我回来啦！”程苋秋朝洛水和许清绾跑过去。三个人紧紧抱在一块。“你终于回来了。秋。可把我们熬坏了。等死我们了。”许清绾忍不住掉眼泪。“我回来啦。别哭。”程苋秋帮许清绾擦了眼泪说道。“那，那你应该知道，池砚的事了吧。”洛水终于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她一路上都在和许清绾商量怎么和程苋秋说池砚转学的事情，怕说的太直接，程苋秋接受不了。可，眼前的程苋秋却意外地比洛水想的状态要好些。“我知道。我中午回来的时候爸妈就和我说了。”她语气很平淡，似乎看不出许多的悲伤。“不好意思。我们一直瞒着你。”许清绾小声说道。
“没事。我爸妈也是和你们一样的做法。其实，我最后一次和池砚打电话，估计就是他要离开的时候了。那次打电话，他也没有透露出任何要离开的迹象。他像平时一样。真的。我知道的。你们都为了我好。怕我知道这件事，打击太大，考试发挥失常嘛。”程苋秋努力挤出个笑容。
好像，在这件事情上，大家都默然地选择了一致的做法。
程苋秋知道，自己生活在被爱的环境里，大家都有在小心呵护她。
池砚要离开那时，正是她身体，精神状况最差劲的时候，焦虑，自我怀疑，躯体化症状，以及近在咫尺的联考，都使得她缺少接受这个残忍的消息的准备。可能，那最后一次电话，池砚也是听了她的话，才没有告诉她，他要走了的消息吧。
“你还好吗？你不要这样。在我们面前，你不用努力笑起来。”许清绾揉揉程苋秋的头发，心疼极了。
“其实，我已经自己一个人哭了很多次了。然后我一睡，睡了一下午。你们俩，放心吧。我不会勉强自己的。”程苋秋反倒安慰起这两个人起来。
“我们去走走吧。就当散散心。”洛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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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和白天的风一样冷。
残忍的春天，不分白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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