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最初的躲闪到被迫被我发现，高慧不再徒然伪装，露出心如死灰的悲伤，晦暗的眼神显示她对现有处境的逆来顺受和对未来的绝望。
“跟他离婚，越快越好。”我压低声音，愤怒地说。
服务员端着两杯水过来，我跟高慧一人一杯。她双手合拢抱住，手指在杯沿轻颤。
“离不了，他要耗死我。”她低着头，声音悲凉到极点。
“他把你打成这样，简直禽兽不如，他不同意，你走法律程序。”我义愤填膺，恨不得碎了那赌徒。
高慧木然看我一眼。“我很可笑吧，走到今天这一步，咎由自取。”
“别这样说自己。”
她苦笑一声。“不用安慰，我更希望你骂我几句，要是当初脑子清醒一点，不用这种荒唐的方式报复他，又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
她喝下一口水，彻底放下尊严，讲起了跟秦开年的相遇。
跟赵雷刚刚离婚，痛苦万分的她买醉回家途中，遇到两个醉汉非礼，秦开年恰巧路过，英雄救美，高慧很感激，那晚在酒劲的催情下，他们发生了关系。
激情过后，高慧很后悔，但是秦开年却百般温柔，不在乎高慧结婚生子的过往。从赵雷那里得不到的专情，以为在另一个人身上实现。跟秦开年的缠绵，一方面是对赵雷不忠的惩罚，另一方面的确是无法自拔地陷进了秦开年的温柔陷阱。
一个月后，高慧怀孕了，秦开年跪求高慧留下那个孩子。
为了给孩子一个完整的家，她跟秦开年结婚，生下女儿。
孩子一岁前，日子还算平静正常，秦开年挣得不多，但按时上交工资，高慧掌管着为数不多的家庭财务。随着孩子慢慢长大，秦开年开始晚归，美其名曰跟朋友合伙做生意，需要应酬。谎言并没有让高慧警觉，因为他的温柔和在床上的爱抚始终如一，且比以往更甚。
每次办完事，秦开年趁高慧高兴，就开始花言巧语向她要钱，从三五百，到三五千，再到三五万。虽说高慧离婚时，没从赵雷那里索要应得的一分，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近百万私房钱。短短几年，这些钱被秦开年以各种由头，挥霍殆尽。等高慧从朋友口中得知，这些钱已经在地下赌场化为灰烬时，一切都晚了。
要强的高慧不愿让别人嘲笑她的愚蠢，默默为秦开年填补窟窿。
“李小暄，当他在床上将我折腾到死去活来，快要升天时，我像猪油蒙了心那样，原谅他所做的一切，自欺欺人告诉自己，他好赌，但是他爱我，他比赵雷好百倍。我把肉欲当做真爱，迷失了自己。”
高慧如此说。
直到家里没有多余的钱供他进入赌场，他打起赵雷的主意，撺掇高慧向赵雷讨要当年离婚时应得的财产，高慧绝不同意这样做。
没有经济支撑的大厦轰然倒塌，输得一无所有的秦开年不管如何软磨硬泡，始终无法通过高慧从赵雷身上获取半分，便怒火中烧，穷凶极恶代替温柔，拳打脚踢代替肉体的欢愉。
更可恨的是，春节前夕，秦开年沾上了毒。
高慧的生活，变成人间炼狱。
几天前，穷途末路的秦开年去高慧上班的地方大闹一通，还打伤了同事，她待不下去，把女儿放到爸妈那儿，到陵江找工作。
至于为什么不走法律程序，跟秦开年离婚，她始终不肯说。
“你住哪儿？”我问她。
她咬住嘴，半天才说。“找你借钱，就是想先租个房子安顿下来。”
“不用找，有地方，我住的公寓刚好腾出来，房租交到年底，你安心住。”
她感激地抬头，上下动了动。
“李小暄，我来找你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她投来恳求的目光，说道。
“我知道，但是瞒不了多久，别忘了赵雷他爸妈在县里，会很快从别人嘴里知道。”
“推一天是一天，我能想到他嘲笑我、奚落我的模样。我真可笑，失败的人生，到现在还顾及自己低到尘埃的脸面。”她说。
这时，林浩发来信息。
“老婆，下班了吗，什么时候到家？”
“还要忙一阵，你们先吃，不用等我。”
“加一天班，晚上还要继续吗？让司机回来，我去接你。”
“不要。你跟赵雷好久没有聚在一起，你们先吃着喝着，我一会儿就回去，先忙了。”并给他发过去一个亲亲的表情。
高慧觉得愧疚，问道：“是林浩吧？”
“不是，同事，走吧，带你去公寓。” 我起身说。
我将高慧带到公寓，里面很干净，各项所需的东西也一应俱全。
她向房间四周审视一圈，说道：“这么好的公寓，谢谢你！”
“咱们之间说谢谢，太生分。”
她舒展眉头，挤出一丝笑容。“回去吧，李小暄。”
“有需要跟我说，有时间我就过来。”
“你挺着肚子，没必要往我这儿跑，等找到工作，我主动给你打电话。”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来，高慧比我先看见赵雷两个字。
“怎么啦？”我将手机音量调得很低，问道。
“哥哥今晚来你家吃饭，怎么还不回来？”他的嗓门很大，听起来很快活。
我偷看高慧一眼，她故意走到餐桌旁，离我几米远的位置。
“快了，催什么催？”我说道。
“再不回来，饭菜都凉了。”
“我跟林浩说了，让你们先吃，别等我。”
“你家林浩你还不知道，你不回来，他怎么舍得动筷？”
“不说了，一会儿就回去。”
我连忙挂掉电话，高慧从我的只言片语中猜测出通话内容，所以她再次说道：“你赶紧回去吧，别让他们等。”
“想见天天吗？”我问道。
她低头说道：“暂时不见的好，以后再说。”
从公寓回家的路上，我给高慧的微信转了五万，之所以不当面转，因为她肯定不愿接收。
人隔着屏幕面对朋友的帮助时，有时更容易接受，因为不用直视那些同情怜悯的目光。
我给她发了一条信息：
“高慧，不要为你的选择自责，人生路口没有对错，就像我当年那样。痛苦是人生排除错误答案的过程，我们经历的痛苦，会令我们离幸福更近。等你收获幸福，再还给我。今天，先收下！”
不一会儿，她回复：“谢谢！”收下那笔钱。
我轻松舒口气，至少她短期不用发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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