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筠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要去，你方才就不会带他藏起来了。\"
徐婳听到这句话，瞬间泪流不止，身子微微轻颤。
穆戚不明事理，但听到了她细微的抽泣声，心疼的握着她肩扶起些，轻声安慰：\"娘子不哭。\"
\"是穆郎的错……\"
手轻柔的为她擦拭泪水，自己不由得跟着眼眶湿润，摩挲着她的脸颊，嗓音也变得稍哽咽，\"婳儿别哭。\"
徐婳积压已久的委屈在这一刻化为苦涩的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颗颗滚落，却强行的扯出一抹笑，\"你许久都没这样唤我了……\"
\"足够了，不管你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我都认了。\"
陆禾筠轻叹，对林霁和沈纪棠眼神示意了一下。
两人明白，转身出去并把门关上。
没了顾忌之后，她道：\"我有办法，让他将功赎罪。\"
闻言，徐婳倏然看向她，\"什…什么办法？\"
陆禾筠半蹲下，\"佩剑。\"
\"穆将军，你当真什么都忘了吗？\"
徐婳眼眶噙泪，猜到了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咽了一下哽咽的喉，替他回答：\"他脑部受到重创，是真的忘了之前的一切。\"
\"当初他被送回来时，甚至…连我都不记得了……\"泪水再次滑落脸颊，悲苦再难掩饰，\"那段时间，我寸步不离的守着他，带他回想之前的事。\"
\"每天都跟他讲述我们曾经的点点滴滴。\"
陆禾筠想起刚刚的事，\"他适才不是唤你了吗？\"
听到这，徐婳顿时反应过来，握着他的肩，正面向自己，\"相公，你是不是真的想起什么了？\"
穆戚没有说话，抬手擦拭她的泪。
徐婳注视着他的眼睛，试图在里面看到想要的答案。
然而那双眼眸沉寂呆愣，里头没瞧见一丝温情爱意，手的动作是出自本能的，连他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做。
她彻底绷不住，扑过去，环着他的脖子，又气又恨，\"你怎么能忘了我！\"
\"我守了这么久的家，你一回来就什么都忘了。\"
\"孩子也不记得，你让我们可怎么办……\"
萧怀悰的拳头握了又松，由开始的期待到最后的无奈妥协，默默的背过身。
陆禾筠站起，平复了会心绪，虽不想打扰二人，但眼下形势所迫，不得不问清楚，\"他回来的这段时间，是不是经常有密探监视？\"
徐婳松开手，抚着他的脸，泪眼朦胧，\"是，每次都是他发现，然后驱赶走。\"
她又问：\"那你可知他遭人暗杀的事？\"
徐婳点头，忽然顿悟的瞧向她，\"你是说……\"
陆禾筠叹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
\"哪怕已失智，依旧受人忌惮。\"
话至此时，萧怀悰内心的怒意再难压制，阴沉的眼里酝酿着腾腾杀意，转身快步走过来，一把抓着佩剑。
穆戚却死死攥着不撒手，甚至恶狠狠的瞪着他。
\"你都不记得了，还拿着干什么！\"萧怀悰情绪失控，大声怒吼着。
言罢便使劲的拉拽，但就是不松。
两方谁都不肯罢休，眼看就要动手，陆禾筠连忙抓着他的手臂，\"冷静一下。\"
萧怀悰气得眼眶猩红，极力的克制，可满腔愤恨如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压抑着嗓音沉哑，\"一个个忠将被陷害成这样，你让我怎么冷静？\"
\"奸贼逍遥法外，肯定十分得意，铲除了商户障碍，再等下去，他哪怕是失智也逃不过惨遭杀害的命运！\"
\"我现在去杀了韦曚，一了百了！\"
\"所有人，我都要杀了！！\"
她强撑着的理智也彻底崩塌，泪眼染恨意，竭力的隐忍，\"好！\"
\"你想杀，那我带着你去。\"
\"先斩后奏，管他后果是什么！\"
\"不过是一死罢了，那就先杀个痛快！\"
徐婳大抵听懂了，无助又绝望的失声痛哭。
他另一只手快速的抓住剑柄，刚抽出一小截，不料还是被穆戚压着手推了回去。
萧怀悰见势，一时冲昏了头脑，猝不及防的给了他一拳，用力将人推倒。
穆戚顿时松手，利剑唰的一下子出鞘。
拿上剑气势汹汹的就要走，陆禾筠站起身，抬手擦去脸颊的泪，鼻音沉重的唤了一声，\"肖昀。\"
他停住脚步，脑海里不断涌现这一路的艰难，更深知一旦跨出这个门，就意味着没有回头路。
他也想好好的走，可世间太多的事与愿违。
这仇恨与她之间，怎么都做不到两全其美，只能放弃一样……
那可是诛连九族，是死都释怀不了的恨，他怎么能忘记，怎么能弃之不顾。
他做不到……
在左右纠结，痛苦的抉择中，选择了最痛的一条路。
萧怀悰转身大步来到她面前，猩红的眼眸缓缓滑下一滴泪，按住她的后脖颈，在她额前落下深深、充满眷恋的一吻，痛恨的贬斥自己，\"我就是个混蛋！\"
\"不值得你付出一切。\"
说到这，又想到她与皇帝的赌约，两边来回纠结，宛如无数双手，硬生生的撕扯着他的身体，万蚁噬心，痛苦蔓延四肢百骸。
自己是报仇了，那她呢？
一辈子活在痛苦中。
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要承受无妄之灾？
不能这么自私……
萧怀悰又痛又恨，最终将她拥入怀中，\"陆禾筠，我就不该将你拉入这个深渊。\"
陆禾筠环着他的腰身，\"不怪你，这本就是我的职责。\"
\"赌输了，也只是牺牲我一个人。\"
\"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萧怀悰苦苦挣扎着，在两者之间渐渐萌生出第三个选择，松开她，伸手抚摸着她的小脸，\"我这条命本是为了报仇而活的。\"
\"世道不公，不得不同归于尽。\"
\"我们被捆绑住，那便一起好了。\"
\"即使报完仇相安无事，没了你，我也活不下去。\"
陆禾筠认命的扯出一抹笑。
两人携手，刚跨走两步，身后传来了一道疑惑不解的声音——
\"肖…肖昀？\"
萧怀悰再次停下，缓缓转身看去。
穆戚颤巍几下才站起，头隐隐作痛，抬手使劲敲了敲，拼命的想要知道，但就是模糊不清，不停的敲，带着哭腔的喃喃：\"肖……\"
\"他、他是谁？\"
\"肖昀…肖……\"
徐婳看他这般敲击自己的头，心疼的拦下他的一只手。
穆戚头痛欲裂，却仍在敲打，脑海中断断续续的闪过，痛得泪水直逼，那股强烈的愧疚感油然而生，仿佛真的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挣脱开她，双手重重的敲着头，青筋暴起，眼眸充红，满脸痛苦，极力的冲破桎梏，嗓音似含血般，嘶哑着吐出字，\"肖…肖铎昇……\"
萧怀悰蓦然心一惊，快步走过来，抓着他的肩，紧张又急切的说着：\"对！\"
\"肖铎昇，我父亲。\"
\"你们的大将军。\"
穆戚慢慢抬起头，数次敲打，压迫着神经，眼眸猩红似血色遍布，紧盯着他。
萧怀悰一股脑的扯下自己的面具，揭开伤疤贴，\"你看看我，有没有觉着眼熟？\"
他睁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眉眼处的位置，恍惚间那人的模样与眼前人相一致，悲痛到了极点，忽的一滴血泪缓缓滑落，\"肖铎昇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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