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平帝上朝后，陆皇后一袭素衣来到偏殿的佛堂礼佛。
这是懿安太子薨逝后，她养成的习惯。
供奉的佛像还是当年惠宗皇帝送来的回纥进贡的羊脂玉佛。
她其实是不信鬼神之说的。
但绝大多数寡居的女子礼佛，她也就跟着这么干了。
这么多年了，陆皇后闭着眼在佛前跪着诵经时，得到了平静。
心事再多，横竖都是没有大用的。
倒不如安安静静地过下去。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数。
未来会遇到什么人什么事，此时此刻根本算不到。
哪怕懂得很多道理，事情到了跟前，各中的滋味也只有自己清楚了。
外头人瞧着陆皇后，还觉得她是命好。
甚至还有很多人羡慕她。
几个男人都是人中龙凤。
她的儿子孙子也都是人中龙凤。
这几个人谁赢，陆皇后的结果都不会差。
可从来没有人问陆皇后现在得到的，或者以后可能得到的，到底是不是她最初想要的。
平心而论，陆皇后是真的不愿意看到他们几个残杀。
但她无力阻止。
也不能阻止。
罢了，随他去吧。
所有经历无论好不好，所有的情绪无论好不好，最终化成轻轻的诵经声。
过了一会儿，陆皇后睁开了眼，起了身。
“公主呢？”
常嬷嬷道：“还未醒。”
有父皇母后捧在手心里千娇万宠着，还没有人跟她去抢，公主被养得一派天真，每日都在随性玩耍。
她自然是想什么时辰起，就可以什么时候起的。
怕公主一个人玩孤单，陆皇后还安排了一群朝廷重臣家的姑娘们给她当伴读。
那些姑娘们虽然在家都是千金大小姐，但她们都被家中的长辈们耳提面令，进了宫都会伏低做小奉承着公主。
秦国公府是陆皇后名义上的母家。虽然陆皇后对他们淡淡的，但该给的颜面也都给了。因此，秦国公府也有姑娘在宫里陪着公主。
秦国公府的姑娘们很多，但年岁相仿的几乎都是庶出。可公主是嫡出，按照规矩，来当陪读的姑娘也得是嫡女。
于是，陆家选来选去，挑中了陆二爷房里的陆九小姐进来。
陆九小姐是陆二奶奶生的，与公主的岁数相仿，但性子随了陆二奶奶，绵软得就像面团。
照理说陆九小姐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合往宫里送的，但好机会白白放过，秦国公府觉得十分可惜，商议了一番，还是当家的陆大老爷拍板，叫人先进来占着位置。
横竖如今乾平帝的后宫，只有陆皇后一个人在，平静得就跟水一样。
只要陆九小姐规矩上不错，安安分分的，就不会有什么大碍。到时候，陆九小姐可以凭着当过公主伴读的这个资历，把身份再往上抬一抬，这样可能说一门更好的亲事。
多年过去，陆老太太早已病逝，但秦国公府没有分家，一大家子依然是住在一块儿。
虽然他们已经不再收留亲戚家的姑娘们了，但陆家的爷们儿在女色上都放纵，自个生了一大堆。
家中人口多，自然开销大，而秦国公府的爷们没有在朝廷中担任要职，就守着祖宗留下的田宅财物过活，一年年下来，早就入不敷出，家中的亏空也就越来越大。
如今秦国公府当家的太太是陆二太太。
本来嘛是陆大老爷承袭了秦国公的爵位，就该是陆大太太当家做主母的。
但陆大太太的身子骨实在是不好，十天里头倒有九天是病歪歪地躺着，精神竟是一日不如一日，有下世的征兆。
所以秦国公府的内宅就由陆二太太担着。
不过平日里管着琐碎小事的还是陆大奶奶。
陆二太太现在是貔貅，只出不进的。家里短了缺了什么，底下的人便都朝陆大奶奶要银子。
反正一直以来也都是这么着干的。
陆大奶奶要是拨得慢些，那些底下的刁奴就会跑到陆二太太那告状。
左不过就是说陆大奶奶忘本，说她不尊重人，或者说她在里头中饱私囊。
反正没有一句好话。
而陆二太太自然比不上陆大太太，更比不上陆老夫人，她才不管是秦国公府家道中落，公账里面没多少银子，只会对陆大奶奶冷嘲热讽一番，逼着人想办法维持住秦国公府一如既往的体面。
要是陆大奶奶及时把这个钱给出去了，那陆二太太数落几句也就算了。
但若陆大奶奶没有及时给钱，那陆二太太就会借题发作，狠狠地把陆大奶奶损一顿。
陆大奶奶心里头再不服气也没有什么用。
她倒是想不听话。
可若是陆二太太趁机把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陆大奶奶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还会连累她生的两个儿子。
她夫君已经指望不上了。
这么多年，陆大爷自始至终还是陆大爷，根本没有当成秦国公府世子。
虽然说，陆二爷来争，折腾了这么久，也没当上世子。但架不住陆二爷能干，管东管西的。家里的很多事情长辈们更喜欢问陆二爷的意见，而不是问陆大爷的意见。所以，在整个家里，陆二爷的地位隐隐是比陆大爷高半个头的。
既然夫君不行，那就寄希望于儿子吧。
到底无论是考科举，还是入伍行，都是要家世清白的，可不会考虑不孝之人。
于是，陆大奶奶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那她到底也不是那等默不作声的泥菩萨。
而陆大太太只是病了，又不是死了。
所以陆二太太若是太过分，陆大奶奶也都会随时去求到陆大太太跟前。
到底陆大奶奶算是长房的。
胳膊肘断了往内拐。
陆大太太不会由着陆二太太狠命地欺负自个儿的亲儿媳。
但陆大太太这个身体摆在这儿，陆大奶奶也不可能每次都去求她的。
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都需要陆大奶奶自个儿想办法。
有时候就算明里不能反抗，私底下陆大奶奶干些什么，也是能出出气的。
而且陆大奶奶干了这么多年的当家大奶奶，手里肯定是有一大批人的。
有这批人帮衬着，你来我往了这么久，陆大奶奶虽然平时看起来被陆二太太折腾，但整体上和陆二太太打了个平手，或者说是稍逊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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