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您之前跟我说过，小姑家的孙子今年已经十六岁了。十六岁，多好的年纪呀，这么大的孩子就应该待在学校里学习知识。”
云乔说道：“到时候给他找个寄宿学校，让他去学校里读书，碍不着咱们什么。”
毕竟是血亲，虽然以前没见过，没什么感情，但不管怎么说，按照辈分算，这孩子要叫她一声表姑。
只要他别像她奶奶那样肖想不属于他的东西，云乔并不介意帮扶他一把。
亲戚之间，多一个人混出头，将来也能多一条路。
谁也不能保证自己永远顺顺当当，谁知道将来的哪一天就遇上用得着旁人帮忙的事情呢。
云乔不喜欢将事情做绝，凡事留一线，将来好见面。
冯娟点点头：“我刚刚听你爸爸介绍了，说是在老家念了两年初中，成绩不算很好，没考上县里的高中，只考上了镇上的镇中学。你小姑看不上镇上的学校，所以才想着让你爸把人带来京城，让他接受京城的优质教育。”
“你爸爸的想法是帮他找个初中，让他借读一年，先考个高中，然后再考京城本地的大学。”冯娟发愁的说道：“京城的初中高中都只招收本地户口的学生，我担心你爸爸会因此铁了心把他的户口迁来。”
云乔闻言忍不住笑了：“我爸这想法简直就是异想天开。这孩子连老家县里的中学都考不上，能考得上京城的高中？怎么可能！我爸也不想想京城有多少初中多少学生，京城的学生，他们之间的竞争可比老家那小地方激烈多了，他不行的。”
冯娟疑惑：“那你之前说帮他找学校……”
“找夜校呀。”云乔说。
自从高考恢复以来，社会上各个单位开办的‘夜校’如同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毕竟运动刚结束，有些单位为了恢复运转，所需的财政缺口非常大。
而开办学校，招收社会上有意愿想要考大学的学生，从而收取一定的学费，可以有效的缓解单位一部分的财政压力。
所以不少大学、中专、以及初中高中都开设了‘夜校’、‘课外班’。
说是‘夜校’，其实并不只是夜里上课，也有全天的课程。不止招收已经工作的职工，也招收小学、初中、高中毕业的学生。
只要想考大学，交得起学费，并不预设门槛，哪怕是外地人也可以。
云乔说道：“我记得二十二中旁边的中专学校就开办了一个课外班，有全天候的课程，也有宿舍，也招收外地人，花钱就能读。后面王阿姨家的小保姆现在不就在这个学校里上课嘛。她是王阿姨老家那边的远房亲戚，也不是京城人。”
云乔所说的王阿姨，就在秦家后面的那条胡同。
她家的小保姆还不到二十岁，是王阿姨老家的远房亲戚，喊她一声表姨的。
小保姆也没有什么考大学的想法，毕竟她在老家的时候只念过两年小学，连字都不认识多少。
她被王阿姨送去念书，纯粹就是为了多识点字，多学点知识，这样过几年，如果有机会能在京城找个对象，识些字也好能安排工作。
若是找不到京城的对象，回老家去，也能凭借这些年在京城学的本领，在老家过得好一点。好过不识字，找个同样大字不识一个的男人，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
“那我回头找你王阿姨问问去。”冯娟对于这件事也略有耳闻，只是之前不关注这些，听完就忘了。
云乔点点头，“不过这事也不用急，您这两天试探试探那孩子自己的意思，他学习不太好，不一定喜欢咱们给他安排的这条路。万一他不愿意上学，咱也不能强逼着。不然他回头跟小姑告状，说咱们不顾他的意愿，到时候又是一桩麻烦事。”
冯娟‘嗯’了一声：“回头我试探试探他。不能给你小姑找事的理由，她是个特别能找事的农村老太太，到时候吵起架来，又哭又闹，撒泼打滚，她是真能舍下脸面往大马路上躺的。”
“往大马路上躺？”云乔听得皱眉，“她不嫌丢人？”
“她没脸没皮的，看热闹的人越多，她表演的越起劲。”冯娟叹气。
吵架，就是谁能舍下脸皮谁就赢了。
她当初因为年轻面皮薄，可没少在秦芳这个小姑子身上吃亏。
“好吧。”云乔说道：“您先问问，这两天不用管他，好吃好喝的养着他，他想出去玩，就找个人领着他去外面玩一玩。跟迁户口相比，这点小钱无所谓的。我爸那边您也先哄着点，稳着他，别让他脑子一热就把那孩子的户口弄过来了。剩下的就等我周六回家了再说。”
冯娟听完连连点头：“好，好，云乔，妈妈听你的。”
云乔心里一软，柔声说道：“早点回去吧，外面冷。”
冯娟应下：“好，那我回去了。”
“嗯。”云乔安慰她道：“其实这事好处理，没什么大不了的，您不用想东想西的，好好休息。”
挂断了电话，云乔礼貌的跟宿管阿姨道了一声谢，随后将接电话的电话费交上，便转身返回了寝室。
临到熄灯的当口，寝室里的人各忙各的，跟打仗似的。
云乔早就洗漱完毕，没什么是要赶在熄灯前做完的，便早早的爬上了自己的上铺，脱衣服躺下。
刚躺下没多久，就到点熄灯了。
云乔听见对面的苏瑶抱怨：“我刚洗完脸，还没来得及护肤呢……”
范以锦打开自己的手电筒，小心的哄着她：“没事的瑶瑶，我有手电筒，我帮你照着点，你涂吧。”
云乔闭上眼睛，有些不放心冯娟。
她性子软，在秦林面前一向没什么话语权。
若是秦林铁了心要把那孩子的户口迁到家里，冯娟恐怕说不上什么话。
云乔想了一下周六的课表，下午最后两节的课程都不算特别重要，或许当天可以找辅导员请假，提前走一会儿。
云乔在学校里按部就班的吃饭学习，时间一晃到了周六当天。
云乔顺利的找到辅导员请到了假，拿着请假条提前离校之后，她先去学校附近的书店，买了一套去年的初中升学试卷，这才返回校门口的公交站，坐车回大院。
到了家里，难得看到秦林也在。
云乔很是意外：“爸，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班？”
这位大工作狂，可是一向不加班到深夜不回家的。
秦林笑呵呵的说道：“今天去大会堂开会了。明天就是休息日，今天没什么重要的工作安排，所以开完会我就直接回来了。”
“这样啊。”云乔笑着点了点头。
秦林说：“倒是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几个小的都还没从幼儿园里回来呢。”
云乔自然不会实话实说，随便找了个今天下午没课的借口就敷衍了过去。
反正秦林也不会专门找她的课表审查。
秦林果然没有放在心上，朝着楼上叫了一声：“小昌，你表姑回来了，快下楼，过来跟你表姑打声招呼。”
秦林话音刚落，楼上便有一道男声应了声“好”。
大概是变声期还没结束，声音略有些嘶哑。
秦林喊完秦昌，转头对云乔说道：“云乔，你还不知道吧，你表哥家的孩子来家里做客了。你表哥结婚早，当爹也当的早，年纪比你哥哥还小一岁呢，但你这个大外甥今年都已经十六岁了。”
“是吗？那确实该见见。”
当着秦林的面，云乔自然不会暴露冯娟提前给她打过电话通风报信的事情。
她装作不知道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可惜我这个当姑姑的事先不知道，也没提前给孩子准备红包。”
“自家人，不计较这些。”秦林说道：“事后再补也是一样的。”
说话间，秦昌从楼上下来。
大约是外甥像舅，外甥孙也像舅老爷，秦昌的眉宇间跟秦林颇有几分相似，遮住上半张脸，只余下嘴巴和鼻子的部分，和秦铮也很相像。
而且他的身高也遗传了秦家人高大的基因，才十六岁的年纪，已经长的比许多成年人都要高了。
等她走到云乔的面前，喊了她一声‘表姑’，云乔发现自己还得抬头看她。
云乔笑着应了一声，说道：“你就是小昌呀，之前常听你舅爷爷提起你，都长这么大了。”
“表姑不知道你来了家里，没有提前准备见面红包，回头表姑给你补上。”
“谢谢表姑。”秦昌有些拘谨，说话的时候低着头，目光不太敢与云乔对视，眼神也很老实，不像是油滑的孩子。
不想气氛冷场，云乔便问他：“小昌你长得真高，有一米八吗？”
“表姑，我一米八二。”秦昌说道：“来京城之前在家里商量过。”
“不错，快追你表舅了。”云乔笑问：“你表舅知道吧？他在部队当兵的，身高快一米九了。”
“我知道。”秦昌抿唇笑了笑：“表舅在东北，我小时候表舅还给我寄过空弹壳做成的小手枪，我现在都还留着呢。”
秦昌的语气里透着几分崇拜，云乔闻言心中对这个孩子多了几分好感，“崇拜你表舅？”
秦昌点点头：“我从小就听我奶奶讲舅爷爷当兵打仗的故事，我不止崇拜表舅，更崇拜舅爷爷。”
云乔心下一动：“既然你这么崇拜你舅爷爷还有你表舅，那你有没有想过将来自己也当兵？成为和他们一样的人。”
秦昌闻言眼睛一亮：“可以吗？”
秦林轻咳了一声：“不行。小昌，你奶奶不同意你去当兵。”
“哦。”秦昌的眼神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
云乔不解的问道：“为什么呀？”
秦林解释道：“我们村当初出去当兵打仗的，总共二十几个，最后就回来了俩。除了我全须全尾的，剩下的那个两条腿都被炸没了，脑袋里也有弹片，年纪轻轻不到四十岁就没了。小昌她奶奶打心眼里不同意家里的孩子参军，当初你哥不顾家里的反对跑去当兵，你小姑气的追到了北大荒，最后实在找不到人了才回来。”
“原来是这样。不过没事儿，不当兵还有别的出路。””云乔笑了笑，接着问道：“小昌，你在老家念到几年级了？初中读完了没有？现在到京城了，以后有啥打算没有？
秦昌挠了挠头：“表姑，我去年读完的初中，没考上县里的高中，最后在镇上念的。至于打算……实话实说，我还没想好。”
云乔温和的说道：“没事儿，没想好可以慢慢想。不过表姑现在有个问题想问你，你现在属于是高一下半学期了，学校应该已经开学了吧？你怎么没去上学？反而跟着你舅爷爷来京城了？”
秦昌尴尬的笑了笑：“是我奶奶。我奶奶觉得京城是首都，京城的学校肯定比老家好。”
“京城是好，不过京城的学校不好进，好学校都要求学生成绩的。你这突然过来，一时半会儿也不好找学校。”云乔问道：“你学习成绩怎么样？”
秦昌脸上的表情更尴尬了：“就……就一般化吧。”
云乔一猜就是，毕竟连县里的高中都没考上。
秦林轻咳了一声，扯了扯云乔的袖子，示意他不要说得这么直接。
这不是打击孩子的积极性嘛。
聊了一会儿，云乔也差不多了解了这孩子一些，便找了借口，说要给孩子准备见面红包，先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之后，她从抽屉里翻出前些天过年剩的红包，往里面包了二十块钱进去。
对于十六岁的孩子来说，二十块钱的见面红包已经不算少了。
毕竟这些头，十六七岁的学徒工，刚开始工作，一个月的工资也就十八、二十块钱。
云乔刚装好红包，身后的门便被冯娟轻轻敲了一下。
云乔回头，连忙说道：“妈，快进来。”
冯娟嗯了一声，关上门，朝着云乔走过来。
云乔拉住母亲，询问这几天家里的情况。
冯娟悄悄告诉云乔，说秦林还没提户口的事情，估计在等周末，家里人所有人都在的时候再提。
至于秦昌那孩子……
“我看他继续读书的意愿不高。他想当兵，但是你小姑不让，你爸爸听你小姑的话，也不敢瞒着你小姑遂这孩子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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