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外加院落很干净，张甲父母住的不远，看来是他们经常过来打扫。
时间尚早，修行不急。
方觉出了门，三四分钟不到到张甲家。
张甲父亲张贵，人称“贵叔”。
张甲母亲姓孟，方觉这帮小孩们都是叫“贵婶”，渐渐都不知道她真名。
老两口这两天心里是过山车一般。
妖云笼罩量山府的时候，老两口感觉要死过去了，好在不久妖云散去。然而，一晚上联系不上儿子张甲，老两口心又拎起来。
方觉拍门时刚刚接到张甲报平安的电话，这才放下心来。
“贵叔，是我。”
张贵见到方觉，高兴极了，连忙拉着方觉进来，问了一串问题。
方觉简单说了两句，张贵脸上的褶子展开，笑道：“你这孩子，打小就瞧着不凡。”
“贵叔，您真没见过我母亲？”
这个问题方觉以前也问过。
张贵摇了摇头，道：“没见过，就是有一天你老爸从外面抱了一小孩回来，那小孩就是你。”
贵婶泡了一杯红姜黄豆的擂茶，放在方觉跟前的茶桌上，道：“我们当时还说，你是你爸野地里抱来的。”
张贵横了贵婶一眼，道：“你们这些老娘们就喜欢嚼舌根，方觉跟他老爸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贵婶笑道：“我们这些老娘们可不嚼别人的舌根，方觉你不知道，你爸啊，可是方圆几十里的俊后生。”
张贵哈哈一笑，对方觉道：“别介意啊，那些嫁到今古街的外村娘们，没一个不对你老爸动心思的。”
方觉脸颊竟有些发烫。
“秋水还没找到？”贵婶知道儿子平安，完全放松，有心思八卦方觉和林秋水。
刚才贵婶跟儿子电话，也只是报了个平安，信号也不好，说了两句就挂了，还没来得及聊到林秋水。
今古街的老娘们是看着方觉和林秋水长大的，眼瞅着这一对金童玉女如果最后不能在一起，这今古街上演的“连续剧”那就没有看头。
方觉心道不能任由贵叔和贵婶说下去了，连忙问道：“贵叔，你知道我爸抱我回来是从哪个方向回来的？”
张贵想了想，道：“上清村。”
方觉神色一动，寒暄了两句告辞。
出了张甲家，方觉没走主街，避开人群穿小巷过彩虹桥，径直前往上清村。
上清村在今古街西边，过彩虹桥步行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与今古街的民房相比，上清村要更古老，村中心的一幢庄院据说已经有五六百年历史。
但是对于今古街人而言，上清村就是名副其实的鬼村。
山有鬼，村有魅。
不到罗刹，不知美。
众生颠倒不累，
哪个看穿财色名气，不如归醉。
百年前，上清村尚有上百户人家。
百年来，村人或因避乱，或高就外迁，或子孙不繁，或遭瘟疫，逐渐凋零破败。
十年前，上清村最后一户的百岁老人过世，偌大的上清村空无一人，彻底断了人烟。
今古街的小孩贪玩，有到上清村去耍的，有的回来后竟一病不起。
类似的事情多了，渐渐的今古街人就认为上清村有邪气、鬼气。
后来，有的小孩病死了，今古街大人们开始严禁小孩们到上清村去。
今古街的老人有说法。
上清村村人多姓张，因为祖上造了杀孽，导致子孙不得不离开天师府，偏安于此。
人修道行善，远离红尘，心安理得，是隐仙逍遥的路数。
偏要颠倒，仗着道法厉害，搅动红尘，自然会结下种种因果。
数百年后，上清村最终还是没躲得过天谴地灾，偌大个村落空荡荡。
方剑倒是没有不许儿子方觉去上清村，因而，方觉小时候去过上清村不少趟，回来后，身体也没出什么状况。
天色渐昏，方觉身后的今古街灯火逐一点亮，上清村方向却是黑魆魆一片。
有风穿过荒村，或急或缓，或喘或徐，似野兽低吼，又似是怪鸟啾鸣。
方觉没有急着去上清村，而是拐上一条山路，不多时上了一个小山丘。
小山丘是今古街的坟山，今古街过世的人大多葬在此处。
很快，方觉找到林秋水养父林伯安墓。
墓碑是麻石，上面的字是林秋水写的，也是林秋水刻的。
小山丘下有一个小茅屋，现在破败了，是昔日林秋水带着一帮小伙伴搭建起来。
林秋水在茅屋里守孝三个月。
方觉猜测，林秋水就是在茅屋里感而遂通，然后预感到天地大变的。
自小，方觉就认为林秋水比他聪明，天分比他高。
初到仙界八重天，方觉就有想过，如果林秋水也和他一起到仙界，修行一定比他快。
方觉确认自己是方剑的亲儿子，两个人多少次一起照镜子，一起临耶溪，怎么看都是一对亲爷俩。
与他相比，林秋水的确是无儿无女的林伯安从上清村抱回来的。
林伯安是林小芳二叔，方觉也就跟着林小芳叫他二叔。
林二叔瞎了一只眼，瘸了一条腿。
据说，林伯安以前不这样，修了某种道法后才这样。
今古街的小孩敢白天跑到上清村玩，但晚上不敢，因为上清村晚上糁人。
小孩也怕林二叔，因为林二叔也看着糁人。
林二叔留下了许多道书，林秋水守孝时应该就是看这些道书。
林秋水不告而别，可能是她在道书中获得某个传承。
他，还有林秋水，出身的线索都指向上清村，就由不得他去探上一探。
方觉在林二叔墓前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站起来捻指为香，心中默诵《度人经》一遍。
方觉贵为仙王，在大周出入龙辇，牌面大，在长辈面前一样规规矩矩的。
默诵完毕，方觉又在林二叔墓前絮叨了片刻。
与其他小孩不同，方觉亲近林二叔。林二叔阴冷外面下，有一颗滚烫的心。
林二叔也格外喜欢方觉，每每看到他迈步进门来，都会露出欣喜之色。
絮叨完，方觉转身下山。
今古街铁匠方家没有人入坟山的。
铁匠方家的人到了一定年纪，大概五六十岁的样子，就会选一个夜晚，挑起一个包袱离开今古街。
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方家年轻一辈人不孝，更多人知道这是铁匠方家的传统。
方觉出生就没见过爷爷。
父亲告诉他，爷爷在他出生前一年就离开今古街，不知所终。
过去给出的解释是方家世代都在找一种可以打造神兵的精矿，现在想来是托词。
方觉基本确定，他家是一个小的修行世家，留下“三代不同堂”的古怪规矩。
往上清村没走两步，雾陡起，看不到平时的路。
方觉不惧，微闭起眼，继续前行。
不多时，方觉鼻尖闻到一股沁人的酒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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