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叮铃……”
正在聊天的几人被响起的车铃声打断了进程，齐国强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见是街上的三轮自行车，却是用看稀奇的目光追着，想要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冤大头。
捧起茶缸，小小的抿上一口，吐出几片茶叶沫子，齐国强这才笑着说道：“这个时候，街上的三轮车到这里怕是要两块钱了吧。”
“嗯，差不多，今天我上街去拿烟的时候，问了一嘴，是这个价。”
一旁立马有人接过话茬，从口袋里掏出红梅，先是抽出一根自己叼上，又散了一圈，颇有些显摆的意味在里面。
“老李啊，上次不是还抽红塔山的吗，这才几天，就成红梅了？”
旁边的人笑着将烟接过，又拿出火柴盒，给老李点上，大家都是多年的老邻居了，喜欢开些不痛不痒的玩笑。
“嘿嘿，好烟留了过年抽，再说了，红梅就差了？”
老李说着，又嘬了两口，烟头顿时亮了起来。
“就是，抽烟都堵不住你的嘴，有的抽都不错了，当心把老李说气起来，不给你发了，是吧，老李？”
说笑着，齐国强接过还未燃尽的火柴，将香烟点上。
“老齐，那车好像是奔你家去了。”
正说着话呢，突然有人伸出手指着远处说了一句，齐国强顺着方向看了过去，那辆三轮自行车正穿过农田中间的一条小路，往自己家的方向而去。
“是不是你儿子回来？”
作为齐国强的邻居，老李对他们家的情况有些了解，知道有一个儿子在丰台县里，所以这么问道。
齐国强的脸色顿时古怪起来，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预感，嘴上却是强撑着说道：“那小子回来就回来吧，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子去迎他。”
说罢，又猛吸了两口烟，将烟头踩灭。
“走了，回去吃晚饭了。”
齐国强摆了摆手，便端着茶缸往回走去，而老李则是在后面喊道：“别走啊，再聊两句，不是说天黑了才回去的吗？”
“天差不多要黑了。”
齐国强说完这句，脚步却是更快了，身后顿时传来一片哄笑声。
……
“妈，哥回来了！”
三轮车刚刚停稳，齐正华就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冲着屋内喊了一声后，又折返回去，帮着车夫一起往下卸着东西。
“谁回来了？”
蒋秀珍正在灶台旁切着菜，听到喊声，抬头看了外面一眼，没有听清小儿子刚才喊得是什么，只是在看到自家门前的三轮车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随后，倪蓉蓉提着东西走了进来，而车夫也帮着将车上的东西往家里拿，齐正华则是抱着一袋面粉冲在最前面，一个踉跄，一头栽在了面粉上，将身上印成了一片白色。
“蓉蓉，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正峰呢？就你一个人回来的吗？”
将手在围裙的下摆上擦了擦，蒋秀珍有些不知所措的走了过去，探着脑袋向外看去，却不见那熟悉的身影。
“妈，正峰他去叫正兰回来了。”
倪蓉蓉笑着说道，接着将手里的蛇皮袋放在了一旁的凳子上，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纸币递给车夫，对方收下后说了一句“走了”，便朝着门外走去。
“嫂子 。”
齐正芳这时候也从灶膛后面走了出来，站在了母亲的身边，脆生生地叫了一声。
对于倪蓉蓉这个嫂子，齐正芳的心里十分有好感，每次去县城里找大哥，对方有时输钱了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但嫂子每次都留着自己，不仅给自己做好吃的，临走还总是给钱。
“正芳啊，放寒假怎么没去找我？”
倪蓉蓉拉起齐正芳的手说道，却是在女孩的手上感受到一层厚厚地茧子。
“嗯，下学期要高考了，学习紧张，所以就没去。”
女孩将手收了回去，有些不好意思笑笑。
三步并做两步，齐国强紧赶慢赶的往家里走去，连续两年多没见到儿子，心里的那份感情不仅没有衰退，反倒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的强烈。
又穿过一家的堂前，拐过一个弯后，齐国强来到了自家屋子的正门，在看到门前停放的三轮车后，又放缓了脚步。
“走了。”
随着一道声音的响起，一个男人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在看到齐国强后，冲着他笑了笑，便骑上车子，又按照原路返回。
齐国强停下脚步，心里又泛起了嘀咕。
之前每次回来，除了要钱，还是要钱，这次回来，还这么高调，齐国强不敢想象，万一又是回来要钱的，自己给还是不给？给的话难道又要腆着个老脸再去和亲戚借钱？还有正芳怎么办？
这姑娘的成绩可是有望考大学的，要是考上了，到时候没钱，还有人再愿意借钱吗？
想到这里，齐国强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扶着墙，小心的走到窗边，向着里面看去，却是没有看见儿子，有的只是儿媳妇一个人的身影。
“老头子，你杵那儿干嘛呢？”
蒋秀珍眼尖，一下子就看见窗户旁的齐国强，高声喊道，随着倪蓉蓉的回头看去，齐国强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
“爸。”
看着走进来的齐国强，倪蓉蓉笑着打了声招呼。
“唉。”
齐国强点头应了一声，走到条柜旁，将茶缸放在上面，这才又问了句：“那臭小子呢？”
“哥去街上喊大姐回来了。”
倪蓉蓉还没来得及回答，齐正华已经是抢先喊了起来，而齐国强在听了之后，只是简单的点了点头，以他的性格，能主动开口问起，已经是难得的了。
“爸，这是正峰带给你的东西。”
将凳子上的蛇皮袋打开，倪蓉蓉将烟酒拿了出来，摆放在了桌子上，随即又在几人诧异的目光中，将衣服一件件的拿了出来。
“也不知道你们的尺码，就和正峰随便挑了几件，你们先试试，要是不合适的话，过完年我再拿过去换。”
“新衣服！”
齐正华瞪大了眼睛，一把将其中最小的一件给紧紧攥在了手里。
齐正芳拍了一下弟弟的手，在对方委屈的目光中，重新将衣服放回了桌上，只是看着桌上的新衣服，她的眼睛里也不由的透着一抹艳羡，随即将目光投向了父母。
看着桌上的茅台和华子，齐国强愣在了那里，却是不知道怎么说了，他们那群老伙计，平日里上到国家大事，下到米面粮油，就没有他们不谈论的，自然是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那两瓶茅台，最起码也得一百八往上了，而那条华子，没有五十五更是拿不到，乡下小地方还没有的卖，要买还得请人带。
“这……都是你们买的？”
张了张嘴，齐国强有些犹豫地问了出来，只是在话出口后，反应过来，自己这问的有些好笑了，这屋子里还有旁人吗？
“这得花多少钱啊？还买了这么多吃的。”
蒋秀珍也在一旁问道，虽然不知道烟酒的价格，但之前的米面粮油她知道啊，平时经常打交代，心里也是有数的。
“我也不太清楚，都是正峰买的。”
这时，倪蓉蓉笑着说道，将齐正芳放回去的衣服又递给了齐正华，接着对着二老说道：“爸妈，其实有件事情，我还是先告诉你们吧，正峰他……”
……
“什么？你把服装厂的工作辞了！”
当听到这句话的刹那，齐正兰就像发疯似的吼叫起来，撒泼似的跺了几下脚后，随即像个无助的孩子蹲在路边放声痛哭起来。
“哇哇哇……”
豆大的泪珠混淆着汗水，重重地砸在泥土里，突如其来的消息让这个女孩心底的坚持瞬间崩溃。
两千块钱的介绍费，是这个家里能拿出来的所有积蓄，为了大哥，却是义无反顾的交了出去，而对于齐正兰这个姑娘，心里更多的是羡慕。
羡慕的同时，希望有朝一日能像大哥一样，进入到国营厂里，有一个好的未来。
谁料，几年下来，不仅看不到任何希望，甚至是现在居然听说到，自己一直梦寐以求的工作，被齐正峰像是丢垃圾一样的抛弃，那自己这些年的放弃算什么？
算什么！
哭泣地声音越来越大，看着齐正峰，齐正兰的眼里突然露出仇视的目光，嗓子里发出的呜咽声像是野兽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幸好是已经离开了街上，在通往乡下的小道上，前后已经看不见行人，要不然看着这副场景，齐正峰指不定又要去见一趟孙启政。
“正兰……”
此时此刻，齐正峰却是说不出什么话来，任何的解释都像是在往这个姑娘的伤口上撒盐，看着她眼里的凶光，齐正峰的心里不仅没有半点害怕，有的只是一阵阵的心痛。
蹲下身子，拍了拍齐正兰的肩膀想要安慰她。
“别碰我！”
齐正兰就像是触电似的，在齐正峰触碰到她的瞬间，一把将他的手甩开，身子更是往后面缩了缩，冲着他吼叫着。
“叮铃叮铃……”
不远处传来车铃声，齐正峰抬起头，发现是刚才的车夫返程了，很快站起身来，挡在了妹妹身前。
看到齐正峰那张熟悉的脸，车铃声停了下来，车夫笑着和他点了点头，却是在他面前刹住了车。
“这是？”
看着后面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车夫有些疑惑地问道。
“我妹妹，和我闹了些情绪……”
齐正峰苦笑着，说着些模棱两可的话，不想引起太多的关注，而车夫在看到齐正兰没有反驳后，微微点头，拉起刹车杆骑着离开了。
经过刚才这么一打岔，齐正兰的情绪也逐渐平复下来，由原来的嚎啕大哭，转为小声的抽泣。
“正兰，你先别哭了，哥有些话想对你说。”
齐正峰觉得此时的齐正兰能沟通了，便又在对方的身边蹲下，想要安慰。
谁知下一刻，齐正兰瞪大了眼睛，却是又激动了起来。
“哥？有你这么当哥的吗？”
齐正兰一抹眼泪，竟是将胳膊上的袖子撸了起来，顿时，一块丑陋的疤痕暴露在了齐正峰面前。
“这是怎么回事？”
齐正峰立马抓起她的胳膊问道。
“呵呵，怎么回事？被油烫的！”
齐正兰冷笑着将胳膊抽了回来，随后将袖子放了下来，“齐正峰，你随意放弃的东西，是我拼命想得到的，你辞职的时候，想过我没有？想过还有这么一个妹妹，整天整夜的在小作坊里打零工吗？”
此刻，齐正兰看不到一点未来的希望，唯一的工作又在刚刚没了，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啊？
“好了，正兰，先回去吧，不然等会儿爸妈他们该等急了，还有，给你带了件衣服，回去试试看，有些事情，我们边走边说。”
齐正峰拉着妹妹的胳膊，将她从地上提了起来。
齐正兰微微愣了一下，注意力被齐正峰话里那句“给你带了件衣服”给吸引了，他给我带了件衣服？
他竟然给我带了件衣服！
原来，他心里还有我这个妹妹。
对于齐正峰的态度，也没有那么过激了。
两个人并排向着家的方向走去，而齐正峰也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隐去了被厂里开除的事情，从租房讲到去淮城进货，又从摆地摊讲到赚了多少钱，随后拉开腰包，往齐正兰的面前递了过去，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现金。
“正兰，你看，这是我先前卖对联赚的钱，差不多赚了有一万二，因为之前住的那间房子是厂里的宿舍，也不知道厂里什么时候会收回去，所以花了五千块钱，在街上买了一套房子，以后你们再去玩，也不要打地铺了。”
“当心被人看到。”
看着面前那一叠厚厚地现金，齐正兰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了，四下观察了一下，连忙将腰包的拉链给拉上，在她心底，肯定还是担心着自己这个大哥的。
而此时心里对于齐正峰的态度，也是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pS：今天这章也是二合一，四千字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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