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就是除夕，街上的人已经是非常多了，特别是工农路这儿，几乎是乱成一团，车铃声、小孩的哭闹声、小贩的吆喝声、大人的还价声混在一起，却是勾勒出浓浓的年味。
快到马晓军那里的时候，齐正峰注意到一辆摩托车在对方的摊位前停下，从车上下来了一男一女，仅仅是片刻后，就听见马晓军与女人的激烈争吵。
“我说了，不可能的事情，而且你要是过年敢不回家，这个年你看你过不过得好？”
“有必要闹的这么难看吗？马晓军，人要看清现实，你就说你这摊子一天能挣几个钱，你能养的起家吗？你连养活你自己都困难。”
“谁说我不挣钱了？我今天开市到现在，已经挣了十多块钱了。”
“那平时呢？你天天指着过年吃饭？”
……
争吵声在嘈杂的环境中并未引起多少人的注意，齐正峰却是听出了个大概，那女人估计就是马晓军的媳妇，怪不得平时从未看见，原来老马的头上早已经是青青草原了。
车子从摊位前经过，齐正峰并未停下，不去关注，就是给朋友最大的尊重。
再看高文川的摊位前，放衣服的架子上已经出现空档，几个大妈围在那边，讨价还价，而他本人却是慢条斯理的回答，也是，就剩了这点衣服，肯定是不愁卖的，没必要降价。
见两人都没有空闲，齐正峰又拐了个方向，骑着车子，往第二招待所的浴室去了，是时候去洗个澡了，这么多天下来，身上是相当难受。
……
“舒坦。”
从浴池上来，整个人都像轻了几斤，齐正峰找了个躺椅，悠闲的躺了下来，和叠毛巾的老爷子要了杯茶后，听着隔壁的几位大爷聊着国家大事。
从国内发展再到世界格局，几人各自发表着自己的意见，却又因为某个问题争论的面红耳赤，而齐正峰也只是随意听着，在某个时间点，悄然睡去。
慢慢地，澡堂里的声音突然嘈杂了起来，从大门处涌入了一大批人。
不知道是哪个厂的职工提前放假了，虽说明天才除夕，但往往澡堂开到明天早上就关门了，而今晚必定人多，所以一有时间都赶着来洗澡。
被谁装着衣服的袋子碰了一下，齐正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盯着天花板愣了片刻，才起身穿起了衣服。
之后，齐正峰离开浴室，往着服装一厂而去，算算时间，倪蓉蓉也快下班了。
北风吹拂着齐正峰的发梢，他解开身前的纽扣，却是最舒服不过了，刚洗完澡，连骨子里都透着一股燥热。
将车停在院墙外，齐正峰又按了按腰间的小包，里面是房屋所有权证和土地使用证，想到等会儿拿给她时，她惊讶的表情，齐正峰就笑了起来。
怕是能蹦起来吧？
齐正峰这样想着，抬脚向门卫室走去。
“等媳妇下班啊。”
这一次，秦大爷倒是没有说什么，反而是堆起笑容，走出来给齐正峰散了根烟，齐正峰点了点头，没有否认，顺手接过叼在嘴里，又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给两人点上。
“我看别的厂都下班了，你们厂怎么还没动静？”
“效益太好，没有办法。”
秦大爷狠狠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笑着说道，虽然只是个门卫，但依旧不影响他的骄傲，很多人还进不来呢。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慢慢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办公楼和厂房里陆续上起灯，隐约还能听见飞轮沙沙的声音，是车间里还在忙碌着。
又过了一会儿，突然间，清脆的铃声响起，紧接着就是办公楼的灯火一个接一个的熄灭，终于是下班了。
只是随着大门前一个个员工走过，始终没有等到倪蓉蓉，齐正峰将烟头掐灭，准备进去看看，却是在办公楼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眯眼看了过去，不是倪蓉蓉是谁？
小妮子耷拉个脑袋，走在最后，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个东西，像是厂里发的过节的礼品，齐正峰走了过去，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却是突然把她惊醒。
“想什么呢？”
“呵呵，没想什么。”
见是丈夫来了，倪蓉蓉强撑起笑容，只是那副勉强的模样，还是瞒不了齐正峰的眼睛，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吗？
“走吧，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
从对方手里接过礼品盒子，齐正峰问了一句，想着等会儿回家后，再将房本拿出来，在这里的话，太过招摇了。
谁料，下一刻，倪蓉蓉却是摇了摇头。
“晚上不回去吃，今天雅楠订婚，我们去饭店。”
……
当齐正峰载着媳妇来到了饭店的时候，已经是十分钟后了，一路上倪蓉蓉虽然没有主动提起，但从聊天的过程中，他逐渐拼凑出事情的全貌，也知道了倪蓉蓉心情低落的原因。
心中第一次的对倪光国有了怨言。
哪怕之前倪光国指着他的鼻子开骂，都没有这样的情绪，因为他原本留给大家的形象确实不好，有这样的脾气也是情有可原，可倪蓉蓉又做错了什么？订婚这么大的事情，都不通知一下，就太欺负人了。
要知道这可是亲姐姐啊！
还有倪雅楠，上班的地方离服装一厂就几百米的距离，却是连提都没提，一想到这儿，齐正峰的心里不禁对这个小姨子也有了些不满的情绪。
饭店门口，刘伟和倪雅楠正在这里迎宾，在看到齐正峰夫妻俩的时候，刘伟第一时间就迎了上去，而倪雅楠却是撇了撇嘴，扭头向着楼上走去。
“姐，你们来了，这位就是姐夫吧。”
刘伟先是对着倪蓉蓉笑了笑，紧接着站在了齐正峰的身边，伸出右手，虽然听倪雅楠说过，大姐夫是个体户，却是没有半点嫌弃。
这番姿态，倒是让齐正峰高看了几分，看样子，这不通知的主意是倪家这边的想法，对方并不知情，心中不由对这个稳重的小伙子有了几分好感。
不等倪蓉蓉介绍，齐正峰就伸出右手，与对方握在一起，笑着说道：“你好，我是齐正峰，过来晚了，没耽误事吧。”
“刘伟。”
刘伟用力地摇了摇右手，介绍着自己，随即又笑着说道：“没晚没晚，人还没到齐呢，是我们时间定早了。”
倪蓉蓉也在一旁陪着笑脸，说着抱歉的话。
客套几句，刘伟将二人迎了进去，定好的包厢在二楼的最里面，还要走上一段路。
“姐夫，等会儿你先进去和他们玩一会儿牌，我这边还有几个人没到，出去迎一下，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刘伟提前打了声招呼。
“没事，我们不要紧的。”
齐正峰点了点头，并没有在意，接着又从口袋里摸索出一百块钱，递了过去：“妹夫，恭喜你们，你看我这什么也没来得及准备就过来了，这一百块钱你先收着。”
“姐夫，你这是做什么？快收起来，这钱我不能收。”
刘伟伸手挡着齐正峰的手，不让他把钱塞过来，不说丰台县本来就没有订婚收礼金的习俗，单就这一百块钱也太贵重了，平时大家随个份子也就十块二十，这一下子拔高了这么多，让人难以接受。
你以为不要还呢？
只是在退让的过程中，被齐正峰找了个机会，快速地将钱放进了对方的口袋。
“这钱你一定要收下，你姐通知的匆忙，晚上我才知道你们要订婚的事情，也没买什么东西，你这要是不收下，我都不好意思坐下来了。”
见刘伟还想把钱退回来，齐正峰立马按住他的手说道，摆出你不收下就要走的架势，却是将信息“无意”中透露给了对方，自己是晚上才收到的消息。
“晚上才知道的？”
果然，在听到这话后，刘伟也顾不得再推脱了，眉头深深皱起，脸上露出诧异地表情，“姐夫，我和雅楠的订婚日期，两个星期前就定下来了，第二天就通知了大家，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不是中午的时候才告诉你姐，说是晚上订婚的吗？”
齐正峰的脸上也露出疑惑的表情，回头看了眼倪蓉蓉，紧接着像是幡然醒悟，装作说漏嘴的样子，连连摆手，慌张说道：“那是我记错了，妹夫，你别放在心上。”
倪蓉蓉却是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齐正峰，来的路上自己不是和他说过了吗？他怎么这样说？不是故意挑事吗？
而齐正峰这幅扭捏的姿态落在刘伟的眼里，却是让他脑补出了一场妹妹故意针对姐姐，姐姐忍辱负重的戏码，又联想到倪雅楠上一次对待倪蓉蓉的态度，以及中午吃饭时的一些旁枝末节，心里有了最基础的判断。
“行，姐夫，那这钱我就先收下了。”
毕竟有客人在，不能摆着个脸，很快刘伟的脸上又堆起笑容，只是没有了先前那么轻松，心里打定主意，等会儿要找倪雅楠好好说道说道。
至于钱的话，以后再找个机会还这个人情。
齐正峰露出一抹浅笑，却是注意到刘伟的表情变化，看样子这根钉子已经埋下了，接下来，就看对方怎么处理了。
“就是，都快成一家人了，还跟我们客气干嘛！”
又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显得更加亲近。
说话间，三人来到了包厢前，上面三个三的金字门牌号显得富丽堂皇，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谈笑声，刘伟快步上前，率先给两人推开房门。
映入眼帘的是四张圆桌，已经坐了一大半，角落里还有两张四方桌，几个男人在那里玩着牌，看见齐正峰他们进来，有的抬头冲他们笑了一下，有的则是看了一眼，又很快低下头去，这其中就包括了倪光国。
从手牌里抽出两张牌甩在桌上，倪光国目不斜视，生怕女儿女婿过来打招呼，特别是在注意到齐正峰那件带着些许污渍的外套，且挂着个腰包就过来了，心里埋怨，过来吃饭也不知道穿正式点，也不怕丢人。
“姐、姐夫，你们就坐这吧。”
“嗯，你先去忙吧。”
将齐正峰和倪蓉蓉带到了王秀琴那桌，刘伟又客气了几句，将目光看向了在母亲身边的倪雅楠，走过去拍了拍肩膀，没说什么，径直往外面走去。
“姨，刘伟叫我了，我先过去了。”
倪雅楠冲着秦山红甜甜的笑了一下，站起来跟着走了出去，简单的以为是喊自己过去迎客。
呵呵……注意到这一幕的齐正峰嘴角淡出一抹笑容，放在平时，他并不是这样小肚鸡肠的人，但是涉及到倪蓉蓉，他就忍不住想给对方添点堵，不想让这个小妮子再受到任何委屈。
“走吧。”
包厢外，倪雅楠牵起男人的胳膊，显得十分亲密。
订婚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过了今天，双方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所以一些大胆的动作也能光明正大的表现出来。
“雅楠。”
刘伟却是停下脚步，转过身，直勾勾地看着倪雅楠，表情凝重地问道：“姐和姐夫那边你是什么时候通知他们的？”
“啊？”
倪雅楠一时愣在原地，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难道刚才他们在外面的这段时间说了什么吗？
尴尬地笑了一下，打了哈哈想要将此事一带而过，“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快点吧，待会儿客人来了得找不到地方了。”
“雅楠，其实上次我就想和你说了，你对待姐姐的态度是不是有些太过了，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矛盾，但我觉得，就是再大的矛盾你也不能……”
刘伟皱眉说了起来。
巨大的落差却是让倪雅楠难以接受，凭什么怪自己？突然甩开对方的手，竟是直接冲着刘伟吼了起来：
“我自己的事情，想通知就通知，不想通知就不通知，从小到大，你们一个个的都帮她说话，就凭她是老大？还是就因为她比我长的漂亮？”
倪雅楠咬牙切齿，一时间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看着哑口无言的刘伟，心中的那股气却依旧咽不下去，继而又吼了一句：“况且，这不通知她，是我爸说的，有本事你去找他啊！找我算什么？”
pS：今天这章是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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