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多多反应过来后，突然问了沈旭东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小石头不是被恶意调包的？”
沈旭东眼皮一掀，睨了一眼钱多多，语气很平淡道：“我和宋老爷子还有他儿子宋懿鸣共同生活了以一年多，无意中听到他们的谈话而已。”
沈旭东自从跌入泥淖之后就变得更为警惕。他被送到琼岛少数民族村落接受劳动教育时，身边都是因为各种缘由也被带来接受教育的人。
这些人中，有被人诬陷的，也有是真正犯了事的。有些人为了能早日回归正常的生活，会选择举报身边之人，这时候沈旭东他们是人人自危。
沈旭东为了保障自身的安全，平时不仅谨言慎行，更是会关注身边的人一举一动。
在琼岛少数民族村庄再教育的这一年多时间里，他不仅知道了宋淮鹤偷摸着继续对自己专业领域的研究并帮着宋淮鹤隐藏了科研成果，也猜到了宋清源等人的一些隐秘之事。
来到仁盛大队后，沈旭东无意中发现了长得和宋懿鸣甚是相似的小石头，他想到了之前听到从宋清源、宋懿鸣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很快就猜到了小石头就是他们换出去的孩子。
沈旭东低下头看着一旁与沈嘉煜大声叫嚷着什么的小石头，抿着嘴轻叹了一声：“宋老爷子和宋懿鸣都有海外留学的精力，宋懿鸣的妻子同样也是海外留学归来。宋老爷子是被先抓起来的，这事一出，宋懿鸣的妻子就早产生下了小石头。宋家那时候的情况很危急，一家子都会被清算。一个刚出生的早产儿若是跟着宋家人，唯有死路一条。”
钱多多眉头紧锁：“所以他们就把小石头和小石头养父母的孩子给调包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为了自家孩子活命，却是把一个无辜的孩子给拖进深渊了！
“那个被调包的孩子呢？”她小声询问道。
沈旭东摇了摇头：“我没见过孩子，听说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宋家人我只见过宋清源、宋懿鸣和宋懿鸣的妻子，宋懿鸣的妻子来到琼岛没多久就去世了。”
钱多多闻言，心口像是被棉花堵住了似的。她既为刚出生就夭折的孩子而难过，又为这个时代中被摧残致死的枉死之人而悲哀。
她低下头看着很有活力的小石头，眼底浮漫上一抹复杂。
李土豆的小儿子、小儿媳是知道小石头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那他们是不是也同样知道他们亲生的孩子夭折了，才把怨气发泄在小石头身上？
钱多多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小石头亲生父母的行为了。
小石头是无辜的，可那个与他调包的孩子更是无辜……
之后的一路，钱多多和沈旭东两人都沉默不语，唯有沈嘉煜和小石头两个什么也知道，叽叽喳喳得跟小喜鹊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一行人终于来到了仁盛大队。
钱多多是以看病的缘故来仁盛大队的，他们几人在村头就分开了。
钱多多带着沈嘉煜和小石头去找大队的大队长。
到了大队长家门口，她从背着的斜包里掏出了几块糕点让沈嘉煜和小石头垫垫肚子，就催他们自己去玩了。
沈嘉煜拿了糕点就拉着小石头往村尾的方向走，准备和他爸爸再待一会儿。
他们两个小家伙儿才几岁而已，偶尔到村尾与沈旭东他们那些人凑一起，队里的人也不会真对小孩子上纲上线，非得揪着他们不放。
而且沈嘉煜在钱多多和沈旭东耳提面命之下，也不是每一次跟他姑姑来到仁盛大队后就会溜到村尾找他爸爸，他去村尾找他爸爸的次数极少，没有超过三次，每一次都是避开了人 。
钱多多给仁盛大队的不少人看过病，不怎么担心沈嘉煜和小石头。
她站在大队长家门口，看着他们俩往村尾的方向越跑越远的身影，转身进入了大队长家。
她将装满海货的木桶放在了院子里，从同里面提了两条大鱼要给大队长他们家。
大队长他们家里人上午也去海边捡了海货，没有收钱多多的鱼。
他们刚吃完午饭，知道钱多多去赶海后都没先急着回家，而是来到他们大队要为队里的人看病，大队长连忙招呼着钱多多先在他们家吃饭。
钱多多已经垫过肚子了，哪里好意思在大队长家吃饭，极力推辞后把鱼放回桶里面就打算给队里的人看病。
不过她今天是注定不能看诊了。
大队长把钱多多请进堂屋入座后，他也坐到座位上，卷着自家种的烟抽了起来：“钱同志，台风刚过，这几天队里的人忙着修整家里，还有一些人的房子坍塌了，得重新起房子，大家都很忙，没有什么忍不了的急病根本就没时间过来看病。这一次真的要辜负你的好意了！”
大队长对队里的人还是比较了解的，病痛可以先忍一忍，但是家里的事可耽误不得。
钱多多听到这话关心道：“大队长，这次台风天队里的情况怎么样？有人受伤吗？”
大队长猛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了出来，缭绕的烟雾无法遮掩他眉宇间的愁绪：“哎！有几家的房子坍塌了，好在他们在下暴雨之前，去其他人家借住了，没有砸到人。就是有几个人出海没了，中午之前才抬上山埋葬呢……”
钱多多想到那一只被冲到半空中又落下来砸中萧一善他们所在的木质巡逻艇的小渔船，眉头紧锁：“明知道台风天如此危险，他们怎么非得在这样一个恶劣的天气里出海？”
她说到这里顿了下，再次确认下：“那几人是都没了？”
萧一善他们是没把人给救回来？
“已经好几天了，也没找到他们，多半是被海浪冲走了，”大队长睨了一眼钱多多，又吐出了一口烟雾，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地开口：“穷逼得人能有什么办法！”
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人命都不值钱了！
大队长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狠狠地砸向了钱多多的心口。
是啊，人若不是到了山穷水尽之时，又怎能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她想到了日子过得紧巴巴的李大妮姐弟，又想到了附近几个大队穷得叮当响的村民，他们的生活是那么艰难，如果能给他们找一条出路的话，也许他们能走出目前的困境。
但他们的困境，也是千千万万人的困境，钱多多一时半会儿也不能帮他们解决，只能暂且先将这个问题放下。
她的注意力又在出海没回来的村民身上，小声呢喃了一句：“萧一善他们真是一个人都没救回来吗？”
大队长没听清：“钱同志，你说什么？”
“我是说既然没找到人，你们怎么埋的人？”
大队长想都没想就说道：“把他们平常穿的衣服放进棺材里埋的。没法子，要是不立衣冠冢的话，他们那几个就要在外当……”孤魂野鬼了。
他及时地刹住话了，没把最后几个字吐露出来。
他偷瞄了一眼钱多多，心有余悸地抹了下头，颇有心虚地想着，不会被听出来他要说什么吧？
反正他那几个字也没说出口，应该也不算是搞封建迷信吧？
就在大队长安慰自己的时候，门外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啊啊啊……闹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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