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庭渊突然发现，叶微尘越来越纵容他了。
原因是他没忍住在问剑峰上求欢时，孤冷的神君只是瞥了一眼，没有训斥，没有拒绝。
长夜有明，他将人抱着坐到书案上，叼着那诱人的血肉一点点吞吃殆尽。
发丝交缠，自身后倾落，鸦羽一色，在昏暗月色下带光。
顾庭渊将头靠在怀中人的脖颈处，啃咬出痕迹后低声道：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
“‘顾庭渊’第一世初遇你时，在想什么？”
彼时月色朦胧，竹叶清风，剑意纵横。
少年初遇仙风道骨、冷如山巅之雪的道君。
“你收他为徒的那晚，你知道他在想什么？”
月色流银，寒雪初霁，浩荡天河下是人间上游的万家灯火。
少年看到雪从天落，白衣翩然，那双鎏金眼眸中映着星海。
顾庭渊动作地更深，低低一笑：
“他在想，真好看啊。”
少年想，真好看。
看一辈子都不会腻。
月色与雪色间，他看到了一生最心动的绝色。
魔渊中苏醒的神念，惊鸿一瞥天间星辰时，亦是如此。
叶微尘带着湿气的睫羽微颤，他抬眸望了过去。
看进了一双温柔的、几乎能溺毙人的深渊中。
一点点心悸，一丝丝不稳。
像是暴雨下鱼儿摆动撩起的水波，像是狂风中鸟儿飞起带动的枝梢。
一切隐藏在摧枯拉朽之中，他人不可知。
顾庭渊双手掐紧怀中的腰：
“轻言情爱不对，但师尊的话实在太少了。”
“所以我把师尊那份也说完了。”
他侧头吻上微凉的唇，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片刻后稍离：
“心悦你。”
他轻叹一声，湮没在风中，凿落心间上。
“心悦你。”
……心悦吗？
心悦……吗？
叶微尘紧紧了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终是抬手缓缓拥上了他的肩膀。
顾庭渊一顿，隐忍地闭了闭眼：
“你看。”
“只要一点点回应，足以让我失控。”
问剑峰的长阶那么长，那么高。
他依旧奢望，有一个人，会站在最高处等他。
月光倾洒，殿内暗香浮动，偶尔响起的轻喘声，羞红了半天星子。
*
江心月抓着沈枢兴冲冲往问剑峰上跑。
沈枢一脸绝望：“师姐，慢点，我的衣服要被扯掉了。”
红衣如火的少女急了：
“快些，万一师叔他们不在就糟了，这场灯会我准备了半年之久！”
“师尊可是说了，问剑峰、问心崖、问道峰，三峰都要去。”
“一个不能少。”
沈枢死死抓着自己的裤子：“知……知道了。”
好不容易到达峰顶，看到师叔和小师弟正在树下喝茶，江心月一把丢开沈枢，开心地窜了过去：
“师叔，师叔。”
她疑惑地看了眼师叔有些高的领口，又激动地继续道：
“师叔，今晚山下有灯会，师伯说不拘束弟子们。”
随即一脸恳求：
“师叔您去吗？去嘛去嘛，师尊说，大家都要去的。”
要是君怀在此处，定要对她这番撒娇弄痴的样子好好责备一顿，可惜，她此番特地将师兄甩开，就是为了躲一场啰嗦。
叶微尘对这些师侄向来纵容。
他看了眼身旁兴致勃勃的男人，沉思片刻淡淡道：
“会去的。”
江心月和沈枢眼睛一亮，又听到师叔清冷的声音道：
“阵法功课拿来。”
江心月：“……”
沈枢默默从怀里掏出几块玉简放在桌面。
他刚掏完就感受到身旁炽热视线，抬头一看，师姐美眸中正燃烧着熊熊火焰。
沈枢：“……”
顾庭渊为身边的人斟茶，看着正犹犹豫豫掏东西的少女，低声笑了起来。
*
夜深。
白玉京下的主城长街挂上了数万盏彩灯。
外来的修士被惊了一瞬，连忙问四周的人：
“道友，这是何故？近日也没什么佳节啊？”
正在挂灯的人笑了下：
“就是热闹热闹，你没发现吗？灯挂上后，此片天地灵气都聚拢不少。”
那修士闻言停了下来，细细感受片刻，发现果然如此，不禁感慨白玉京的财大气粗。
彩灯亮起，这一刻，凡人和修士的身份皆被模糊。
人群熙熙攘攘，几个孩童持着形状不一的花灯跑过，差点撞上人后又被父母提溜着耳朵训斥。
檐下挂好的明灯随风轻晃。
光影朦胧间，高楼中有琵琶声响起，灵动清明，如珠落银盘，闻之欣喜怡然。
斯离站在河边，掌中捧着一盏河灯。
灯上被封了十八层禁制，保证了绝对的安全。
她小心翼翼将“山川岁月，惟愿故人相伴”几字写上，看了片刻，再慢慢放入水中。
水波荡漾，烛心焰明。
河灯飘向河中，随灵气微动，向着下游淌去。
沈枢抓耳挠腮，想了想，偷偷看了眼裴溯，半遮半掩写上“愿师尊勿要再训我”后连忙丢进水里。
他长舒了一口气，没注意到身后的裴溯心念一动，掐指算了下，意味深长地朝徒弟看了过来。
河灯放完，一行人在最闹腾的江心月带领下，往灯会最热闹的地方前去。
修真界的灯会，到底比凡间花样更多些。
几个符修将手中的符箓以灵气催动，灵兽幻象从符纸上扑下，活灵活现地在半空做出各式各样的动作，引来稚子的惊呼。
街边的高树被细微灵气笼罩，片刻后绽出万千火光。
一息之间，满城“火树银花”已开。
天际星海明灭，映着一轮残月于天，照耀着人间烟火。
顾庭渊和叶微尘跟在最后方。
他不经意间在宽大袖袍遮掩下，牵起身边人的手，侧头看着那张被火光勾勒出金边的容颜：
“可惜今日不是满月。”
叶微尘闻言望向夜空。
他眼底水流金般的光泽闪过，天际星辰稍稍移动，原先残缺的月亮露出被遮掩的小半边。
残月一瞬间化作满月。
虽然只能维持一晚，但足以圆满。
炽热的呼吸靠了过来：
“师尊，这样下去，我会得寸进尺的。”
他笑道。
叶微尘面色不动，千里火光，万里星辰映在那双眼睛里，足以胜过千言万语。
顾庭渊转头望着前方和君怀拌嘴的江心月，轻笑：
“师尊，我好像知道，星神为何愿意守护这人间了。”
“师尊，你何时才能答应我呢。”
他只是喃喃自语，似乎并不指望谁回答。
叶微尘静静看着他的侧脸。
天际边突然绽开一片片烟火，近乎遮住了漫天星辰。
火光自寰宇坠落尘世，如依兰城那晚一般。
顾庭渊一怔，下意识看向出鞘的苍梧。
半晌他低笑起来：“师尊……”
他情不自禁将人拥入怀中，深深一叹：
“你这样，‘他’知道怕是要气死了。”
声音又带上欣喜：
“……我也有一场烟火了。”
叶微尘靠在他的肩膀上，注视着远处的烟火与明灯，慢慢垂下视线。
——神灵即将走向那个终点，此刻，却还在贪恋人间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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