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岳泉捂着胸口，机关伞被污染后，他的神魂仿佛也被蛇毒影响，浑浑噩噩起来。
池易被人一掌拍入弱水中的画面好像还在眼前。
他被关河阻拦，等跳下去的时候，找了好久，却只落得一身湿寒冰冷。
这汹涌澎湃的灵气，重伤不知所踪的小易如何能承受？
他抬头望着岸上笑得不怀好意的关河，指尖颤抖，仇恨在心中爆发。
好像曾有什么珍宝失去，好不容易重新拥有，又被他弄丢了。
脑海里断断续续闪过很多画面，有年幼的孩子爬在树上，看到自己高兴地叫出声：“哥，接住我！”
然后一跃而下。
落入怀抱中的幼童，笑容灿烂，是他被家人百般叮嘱要保护好的存在。
又有清瘦的少年蹦蹦跳跳到他和安然的身边，手中举着制成一半的机关牡丹，十分得意：
“哥，安然姐姐，等你们大婚，我要做世上最精致的机关之花作为礼物。”
他眼底落着余晖:
“此花常开不败，寓意永生相伴。”
彼时池家外车水马龙，偶尔传来不知哪里的炼器鼎爆炸声，吵吵嚷嚷。
有鸟雀落在地上捡着草籽啄食，日光西照，落在少年和浅笑的少女身上。
他坐在旁边，手上是刚刚完成的龙凤祥云佩，闻言无奈摇头，却看到有人匆匆忙忙从门外走进：
来人脸色苍白，他说：
“岳泉，小易他……”
“小易他……”
小易怎么了？
门外热闹的声响突然静了。
他有些怔愣，下意识转身望去，鸟雀振翅，枯枝碎叶摩挲，树下已经没了少年和少女的身影。
寒风吹过，吹乱树梢，带来阵阵抖动，好像有什么人藏在里面，他连忙跑过去，慌乱查看。
却什么也没看到。
日光照在身上，应当是暖的，此刻却如此冰冷，冻得他浑身颤抖。
站在门口的人好像一具残破的傀儡，机关坏了，便不停地重复着：“小易他……”
怎么了?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
他僵硬地低头，才发现自己手中的玉佩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朵未完成的机关牡丹。
花瓣染着锈迹，已然腐朽。
——花败了。
*
半空中的机关伞滞空片刻，突然爆发出强势的气息，污染灵器的蛇毒被逼出，伞身带着同归于尽的气息往关河飞去。
关河大惊，连忙操控着蛇蛊拦住，却不想池岳泉好像一息之间顿悟，机关伞收束以巧妙的姿态被主人操控着再次袭去。
池岳泉本人也骤然跃出，完全放弃了对自身的护持，出手招招都是杀机，眼底闪烁着恨意和疯狂。
叶微尘感受到远处男人混乱的气息，低声：“不好，他要走火入魔了。”
万俟坊主迈出一步，瞬间出现在二人之间，先是一袖挥退关河，再以指尖点在池岳泉胸口，喝道：
“岳泉，醒来！”
池岳泉无知无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找不到。
为什么找不到？
为什么？
小易、安然……
有一道湿漉漉的身影拨开人群跑了出来。
少年发丝狼狈地贴在脸上，目瞪口呆望着浑身是伤的兄长：
“哥！”
一个字，撕开心障。
小院不在，夕阳不在。
池岳泉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他不敢回头。
熟悉的脚步从身后传来，那是他听了很多年的，少年的声音带着几分气喘：
“哥，我回来了。”
池易扯着长发，在诸位前辈面前这么狼狈非他所愿，可从幻心楼女修那里知晓池岳泉要和关河一战之事，他顾不得打理自己，一路赶了过来。
他上前一步，拽着兄长的衣袖：
“哥，你全身都是伤，快去疗……”
话未说完，袖子的主人转身狠狠将他抱进怀里。
池易一呆。
面前人身上好像传来某种死寂的气息，像裹挟着的昏沉山雨，迷蒙得落下，丝丝缕缕有如蛛丝，缠绕在颈间，一步步收紧，于是喉间哽咽难忍，难以开口。
他手足无措，下意识安抚：
“哥，我没事了，你怎么了？”
池岳泉静了片刻，如梦初醒，他愣愣望着自己的掌心，有些茫然，有些犹豫：
“我刚刚……好像入了心障。”
他想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想起来，只得看向池易：“我找不到你。”
少年眨眨眼，露出微笑：
“哥，没事的，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旁边池家的弟子一拥而上，询问池易到底去了哪里。
池易咳嗽了声：“我掉进水里，被卷去地底暗河的石洞，晕了好久才醒过来。”
众人看他脸色略微苍白，但精神尚好，多少松了口气。
有人想缓解紧绷的情绪，便笑道：
“幸好这水域中没什么大鱼。”
池易闻言捂住领口，感受到下面的存在不满地顶了顶自己的掌心，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
池岳泉休整片刻，待意识彻底清醒后，他看着有些疲惫的幼弟，在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猛地闪身，朝着玖歌仙岛的女修挥出一掌。
那女修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倒地。
关河大怒：“池岳泉！”
被喊名字的男人眼眸冰冷，他盯着那满脸痛苦的女修，又望着关河，似是刚刚从心障中脱离，性情有所影响，此刻口气森寒：
“此番小易无事，不然必以血相偿。”
玖歌仙岛的人扶起女修和关河，眼中皆带怒意。
关河下意识召回蛇蛊，半晌没有反应，这才发现片刻功夫，自己的蛇蛊居然不知所踪了。
他难得有些茫然地四处望了望。
识海突然一震，他脖子青筋冒出，眼球凸起，神情狰狞可怖。
好像被什么东西反噬，他勉强说了句“蛇蛊”便径直晕了过去。
身侧的仙岛之人大惊。
人群中，只有万俟坊主和叶微尘注意到前几刻骤然消失的蛇蛊。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玖歌仙岛的人被幻心楼以疗伤为借口强制带走，实则是被监视起来。
留在原地的叶微尘下意识拂上苍梧，他回想起刚刚一闪而过的气息，又看了眼被池家带走的池易，若有所思。
*
幻心楼给池家安排了休息的地方。
池易避开人群，说了句要沐浴便关上了房门。
他拉开衣襟看着一直乱动的黑龙无奈道：“前辈你……”
声音突然顿住，他狐疑地看着黑龙唇边和龙须有几分相似的细长条，未等看清，对方呲溜一下就嗦进了嘴里。
池易：“前辈，你在吃什么？”
黑龙翻了个白眼：“老子吃什么要你小子管。”
它咂吧了下嘴，望着窗外明月，扭了扭龙躯刚想开口，突然一僵。
胸口的契约传来炙热。
它大惊：“完了完了完了有病的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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