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
颜成松平静的声音，跟电梯“六层到了”的提示音，生硬地融合在了一起。
电梯到了。
两个人并肩走出电梯。
但走了几步，赵慧珍却不走了。她扶着墙边的扶手，静静地停在了窗台旁边，深呼吸了一口气。
她身旁的颜成松也停了下来，望着她，轻声道，“我很抱歉，我不应该让你知道这些。我知道欣然的存在对你而言是一种负担。”
“不，不是的。”赵慧珍马上打断了他。思忖了片刻，她又重新纠正了自己，“可能以前我会这么觉得。但事实上，她从来不是我的负担。她是我的女儿啊。”
“我很开心你会这样想。也很开心，现在的你，用另一种身份照顾着她。”颜成松含笑道，“欣然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我听得出来，她口中的那个赵总，真的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我没想到，那个赵总，就是你啊。”
赵慧珍笑了笑，目光里有几分落寞，“如果我不用这另一种身份，她还愿意让我照顾她吗？”
颜成松沉默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不想有我这样的妈妈，我也能理解。”
赵慧珍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才磕磕绊绊地挤出了这一句话。
随后，她撑着扶手，摇摇晃晃地坐在了椅子上。
二十多年前，她和颜成松是一对恩爱的恋人。颜成松在枫水县第一中学当语文老师，赵慧珍在县里的纺织厂上班。
颜成松和赵慧珍的性格非常不一样。颜成松为人朴实善良、心境平和，不争强好胜。他知道外面的世界很好，但他最想要的，是在这座小县城，安安稳稳、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而赵慧珍心性高傲、不甘平凡，渴望着出人头地。她向往的，是富足殷实的生活和受人尊敬的地位。
因此，赵慧珍一直希望有一个机会，能够开创自己的事业，实现她的目标。
正好，有一年，纺织厂的老板决定带着资金去广东起家。而聪明能干的赵慧珍，在老板眼里，会是一个得力的助手。老板便提出带赵慧珍一起走。
赵慧珍欣然答应。
然而，也正是这一年，她怀上了颜欣然。这个消息，对于当年的赵慧珍而言，犹如晴天霹雳。颜成松希望她能够嫁给自己，生下欣然。三个人一起在枫水县，过他们安定而充实的小日子。
赵慧珍断然拒绝了他。毕竟，当时正值改革开放的浪潮蓬勃兴起。南下做生意在无数人眼里，就是一个发财的宝贵机会。赵慧珍怎么甘愿错过呢？
于是，在生下颜欣然之后，她毅然决然地和老板去了广东，把自己的爱人、自己的女儿都留在了枫水。
这些年，她的事业欣欣向荣。天茂公司历经风雨也不断发展壮大、站稳脚跟，成为了业内有口皆碑的优质企业。赵慧珍也成为了盛州数一数二的企业家。
因为忙于事业，她也错过了步入婚姻、建立家庭的机会。因此，她一直孤身到现在。
有时候，她也想回到枫水，想要见见自己的亲生女儿，想要和颜成松有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可是转念一想，颜成松现在或许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过着美满幸福的生活。当初，是她自私地抛下了一切。现在，她没理由因为自己的想念与孤单，再回头来打扰他们。
可是，她没想到，颜成松也没有结婚。
颜成松不是没有想过和别人建立家庭。只不过，他逐渐意识到，他始终忘不了赵慧珍。除了赵慧珍，他不想和任何人共度余生。
于是，他也一直未娶，独自抚养颜欣然长大。
而颜欣然，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只知道她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
这些往事，此时此刻，猝不及防地涌上了赵慧珍的心头，让她百感交集。
颜成松在她身旁坐下，静静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柔声道，“我相信，如果欣然知道你是她的妈妈，会很开心的。”
“她真的会开心吗？”赵慧珍偏过头来，笑容惨淡，“我该如何向她解释，当初我为什么要离开她呢。”
“她会理解的。事业和家庭，常常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它们都很重要。没有谁有权利要求别人一定要选择家庭不可。我不怪你，欣然也不会怪你。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你不怪我吗？”赵慧珍问。
“我怎么会怪你啊。”颜成松笑了，“我怎么舍得怪你啊。你希望过上好的日子，希望拥有一份令人艳羡的事业，这根本没有错。我选择抚养欣然，是心甘情愿的。”
顿了下，颜成松又道，“我们今天见面，是一件多么让人高兴的事情。所以，你不要有太多压力了，好吗？”
赵慧珍笑了。
“谢谢你，成松。”
颜成松拍了拍她的肩，站了起来，“好啦，我们快去交体检单。欣然还在等我们。别让她等太久了。”
赵慧珍点点头，站起了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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