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从昨夜一直下到现在，飞雪一片片落满院子和屋顶，把周遭都染成了白色，刚一出门，有些晃眼。
早晨还有些冷清，只有几个丫头小厮们早早地就起来扫雪，给各院挂上新绘的宫灯，王府上下还没有正式忙碌起来。
慕容瑾起了个大早，喝完药之后看着宫灯上缀着的流苏发呆。早饭过后，府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忙碌起来，远远地传来一些喧闹的声音。
今日是除夕，慕容夙差人送来了新衣服，说是晚上参加宫宴的时候穿。南箫穿着一身红色的袍子，领边袖口镶着白得发亮的兔毛，腰间系着铃铛和几个毛球，被打扮得跟年画上画的一样，一看就是慕容夙的手笔。
他抱着一个快挡住眼睛的大漆盒子，跌跌撞撞地就往里头走，慕容瑾连忙叫人帮他接下，“也不多叫个人抬着过来。”
南箫揉了揉肩膀大呼出一口气，眼睛里面亮闪闪的，“殿下看看有没有喜欢的玩意儿，这些都是我和云澈跑遍了全城搜罗来的，好多东西我之前也没见过，据说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有呢！”又蹲下来拿了几个举起来给他看，像是刚得了糖果的小孩子一般炫耀。
慕容瑾被他逗得咧嘴笑起来，“我看这些个个都好，都喜欢得很，那你都给了我吧。”
南箫仿佛呆了一下，似乎未料到这个回答，有些不舍地看向手里的玩意儿，随后笑道：“那就都给殿下玩儿吧，殿下喜欢就好。”
“逗你的。”慕容瑾拿起一个贝壳拼成的莲花，花尖上面缀着细小的宝石，花瓣可以随着细小机关的变动一开一合，完全绽开后里面是个晶莹剔透的红白相间的玉鲤鱼，呆呆地往上吐着元宝转着圈。
“这小东西呆得可以，机关也精巧，我喜欢这个，会不会有点夺人所爱了？”慕容瑾拨弄了机关将花瓣合上，看向直勾勾盯着贝壳莲花的南箫。
南箫连忙摇头，“殿下喜欢，拿去就好了，这些，本来就是给殿下的。”
“好，那我就收下了，”慕容瑾把莲花捧起来叫人放到架子上，又拉南箫一起，“你来给我讲讲你们都去了哪些地方，这些都是从哪儿找的？下次也应该把我带上才是。”
两个小孩儿蹲在地上，挑挑拣拣把一箱子东西分了个干净，最后还挑了几样给慕容夙送去。慕容夙忙碌间隙回来看到几个自己舞着棍子的泥塑猴子和几只琉璃兔子哭笑不得，问云澈道：“你没有告诉南箫，这些都是专给他们两个的？”
云澈憋笑道：“是殿下执意要送来的，殿下说‘别看王叔这么说，届时他再看到真的一样都不留给他，又要暗自恼了’。”他模仿着慕容瑾的姿态语气说完，慕容夙只觉得眉间一跳，把云澈撵了出去。
“快穿上！”
“我不穿！”
临出发前，慕容夙和慕容瑾僵持不下，起因是那件围了狐狸毛的海棠红半臂裘衣。
这是今年初春时燕帝猎了只火狐做的新衣，慕容瑾正是长个儿的年纪，现在穿着已然有些小了，可慕容夙偏说这个颜色最合适，最关键的是御赐的，总要穿去让他老人家看看。
“我看王叔你倒是喜欢得要紧，不如你穿上给他老人家看看！”
慕容夙气急，干脆让云澈按住他，自己揪着慕容瑾的领子给他套了上去。
于是慕容瑾便这样穿着不合身的新衣被塞上了马车，气鼓鼓地盯着慕容夙，南箫挤在中间不自在地抠着腰间的毛球。
慕容夙也穿了一身绣金朱瑾的茜红色袍子，头戴鎏金芙蓉发冠，风流倜傥得很，左右还跟了两个年画娃娃，一走进宴席简直耀眼得很。
慕容瑾被领着去了别的位置，南箫小心翼翼地在慕容夙旁边入席。
慕容夙轻轻拍了一下南箫的后背，低声道：“本王教过你的，照做就是，不必害怕。”
一如既往的除夕宴，无聊得很。这还是慕容瑾住到瑞王府后第一次进宫，仿佛一切都还没有变，可隐隐又隔着一层陌生感。他看向正在和南箫耳语的慕容夙，只觉得自己应该和他们坐到一处去。
而再看向燕帝，还是一如既往的威严，席间慕容礼说了件趣事倒是让这位陛下喜笑颜开。
终于熬到宴席结束，众人纷纷离去，燕帝留慕容夙下来说话，慕容瑾也只好干坐着等着。两兄弟说了一堆真真假假的寒暄，又让南箫上前去看看。
南箫额间绑了一根嵌着红玉的额带，抬头正是一个眉清目秀的俊朗小公子。
燕帝似是满意道：“这就是你收养的那个孩子？模样倒是不错。”
又朝慕容瑾招手，“过来，让朕好好瞧瞧。”慕容夙不动声色地将南箫往自己这边拽过来半步。
慕容瑾恭敬道：“陛下万安。”
长大了，性子还是那样倔，只是许久没见，也顺眼了很多。
燕帝拧眉看着他，正要开口，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看向一旁的赵敬，又瞪了一眼慕容夙，最后才把目光落回慕容瑾身上，“许久未去见你，阿瑾都长这么高了，生辰礼物已经送到王府上去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早些回去，明日再进宫来和你哥哥们一处好好玩。”
慕容瑾应道：“臣，谢陛下隆恩。”
慕容夙也道：“那臣弟就先带他们回去了，明日再来找皇兄讨酒喝。”
回到王府时，宫里赏赐的东西才刚清点好，都是按例给的点心果子，压岁钱和好几箱烟花，另外单独一箱便是慕容瑾的生辰礼，除了贵重的金玉之外，还有一件织银绸缎做面狐皮贴里的上好银狐裘衣，银丝和整条的狐尾在烛火下莹莹发光。
几人待在花厅，慕容夙笑道：“陛下要是早些送来，你就不用穿这身火狐狸了。云清，去把本王给殿下备的东西拿过来。”
慕容瑾在一旁早就脱了那身火狐狸，慕容夙一边念叨着“小祖宗”，一边又把自己的披风解下来给他围上。
云澈拿来的漆盘上躺着一把精巧的枫木弓和一枚锦盒，慕容夙拿过锦盒打开，里面是一把金镶玉的长命锁，一面刻着“长命”“平安”字样，另一面浮雕了一只灵动的小麒麟，下面坠着蝙蝠、寿桃、鲤鱼等小金球，锁由五色丝线编成的彩绳拴着。
“民间的小孩儿从小都会戴一把长命锁，据说可以驱除邪祟，保佑平安，”慕容夙温柔地将那小小的锁挂在慕容瑾脖子上，“咱们家没有这个说法，不过你这一年过得实在是有些辛苦，我就擅作主张替你打了一个，我们小阿四以后一定要平平安安的。”
慕容瑾看着他又将那把弓递到自己手上，“看看，这可是大棘城最好的工匠做的，等明年暖和了，就带你们打猎去。”
慕容瑾看了看胸前的长命锁，摩挲着弓体上的纹路，披风上的长毛刺得两颊有些发热，“谢谢王叔。”
“小阿四喜欢就好。”
南箫也捧了个长条的盒子过来，“殿下，生辰快乐，这是我亲手做的。”
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只秀气的竹刻毛笔，笔身上刻了一些简单的纹样做了漆，首尾镶了和田青玉，笔毫一看就是极好的。
慕容夙笑道：“这可是南箫自己跑去猎了黄耗子来给你做的呢，你可要好生收着。”南箫有些羞赧地挠头。
慕容瑾眼眶有些微微泛红，吸了一下鼻子，突然扑过去抱住两人，慕容夙轻轻地抚着他的背，笑着说了些玩笑话。
“什么时辰了，那边都放起烟花来了，”一街之隔方向的上空绽放出烟花来，慕容夙忙拉着两人往另一处院子里跑，“快走，我们也去放烟花——”
随着一声声的尖鸣，一团团的光亮升上夜空，开出华丽绚烂的流光，阖府上下热闹的不行。
“南箫，快，点燃了就赶紧跑开。”
“好看吗？”
“好看！”
“上元节还有更好看的，到时候带你们去朱雀坊。”
“好——”
……
四面尘嚣起，流光落星辰。
就这样在火树银花下，在谈笑喧闹中，众人一起送走旧年，迎来了崭新的一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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