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明白了。胡广全为什么会喊你为大人了。”王阳明想了许久，才重新开口说道。
“哦？说来听听？”伊辉问道。
“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胡广全必定认为这次的事情是老夫在背后指使的。毕竟在他眼里，老夫与你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你这次在他面前露面。胡广全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老夫。”
伊辉点了点头：“这很正常啊。换做是我也会这么想。”
“那么问题来。他把你称作大人，这其中一定有什么东西让他产生了误会。老夫思来想去。也只能出在老夫的为政立场上了。”王阳明分析道。
“什么意思？这和你的立场有什么关系？”伊辉不解的问道。
“如今朝廷里削藩的声浪与日俱增，但凡有识之士都能看到我大明的这一弊病。要是长此以往下去，大明早晚要在此事上遭难。”
“因此在朝廷之上，就出现了一支以削藩为目的的削藩派。”
“削藩派？靠。你们也玩起党争来了？”伊辉闻言大为惊讶。
而王阳明却摇了摇头：“党争倒不至于，毕竟削藩是诸多官员的共识。有这共识的人未必就是一党。很多同僚甚至都不认识。何来结党一说？因此只能称之为削藩派。与结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王阳明这么一说，伊辉也多少明白一点了：“不用说。老王你肯定也是削藩派的咯。”
“那是自然。老夫自始至终都认为分封乃是我大明祸患。如不根除，早晚要酿成大祸。”王阳明很光棍的承认了。
“正因为老夫乃是削藩派，才会让胡广全产生了误会。其实想想，那胡广全确实也没猜错。此事确实也是老夫一手造成的。只不过可能那家伙想的太复杂了。他可能以为这事除了老夫意外，后面还有更大的势力在操纵。”
“更大的势力？难道他就以为我是那个势力的人？”伊辉问道。
“不错。削藩派目前乃是以秦阁老为首。秦阁老在朝堂中是旗帜鲜明的赞成削藩的。这次朝廷派下来参与调查的人，就是都察院的刘文奇刘大人。这刘文奇就是秦阁老的嫡系。”
“据老夫所知，这刘文奇来到庐陵后，一言未发，一计未献。看似是代表朝廷关心赣王妃，但实际上确实一副不管不顾的态度。”
“而这一举动，很容易让胡广全造成误解。认为此次事件是秦阁老他们一手操办的。”
“至于你，胡广全要是不傻，他一定暗中查过你的身份背景。只要他一查，就能知道你的身份和户籍路引等都是老夫在近期给你亲自办的。”
“在他眼里，你就是一个突然出现在庐陵县的人。或者说是和老夫一起来庐陵县的人。尤其是你还住的那么偏僻，似乎在有意的避开人群。”
“本来这些事情都无关紧要，但偏偏现在又发生了赣王妃被绑一事。他只要把他查到的东西稍加联想一下，就很可能认为，你来庐陵县的目的就是为了做这件事而来。”
“而能一手操办如此大的案子，要说后面没有背景，又怎会有人敢去做？而这种背景，却是老夫不具备的。那么整个大明，除了京城还有谁有这能耐？这就是他为什么称呼你为大人的原因，那是他可能把你当成京城来的。他之所以对你卑躬屈膝，就是怕卷进这些事情当中去，否则他也不会一见到你就要主动离开，一副就当没看见的样子。”王阳明可以说把胡广全的心思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伊辉听完王阳明这番说辞，整个人都傻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脑补怪吗？
“嘶。这不对啊。他凭什么就会笃定我是京城来的，难道我就不能是简单的复仇吗？你看。我与那赣王府之间的冲突都是有迹可循的。尤其是那赣王世子对我夫人欲行不轨。这种事情总不能说是被人安排的吧。”伊辉反驳道。
“你说的不错。赣王世子最初的举动确实是不可预测的。但你别忘记了。在有心人看来，如果你只是一个普通百姓的话，你都已经逃走了，为什么还要不依不饶的找回去？你要明白，对方可是一地藩王。藩王懂吗？就算寻常人不甘心，又有几个敢去复仇的？别说小妹未被那世子得逞，就算得逞了。你一个寻常老百姓又能怎么样？”
“可你呢？你不但动手了。还以一己之力灭杀数十甲士，在百人禁卫中成功绑走赣王妃。就这本事，是一般百姓能办到的这样的手段，这样的安排。要说背后没有大势力撑腰。打死也没人信啊。”
“而且最诡异的地方就是，自始至终你都没有杀害赣王妃，换做是一般的报仇，赣王妃早就凶多吉少了。可你呢？一路带着赣王妃逃跑。在他人眼中，你这是属于有很明确的目的性的。”
伊辉闻言哑然失笑：“可不是有目的吗？这还不是为了给老王你送货来了吗？”
“呵呵。这天下事情就是这么吊诡。要说一件两件事情奇怪倒还能解释为巧合，但是所有事情组合在一起，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这背后的动机了。虽然这事我们自己心里门清。可外人哪知道这些啊。在其他人眼中。这次绑架就是一次有预谋针对藩王府做的套。胡广全自以为看透了这点，才会对你如此卑躬屈膝。”
伊辉想想觉得也是，他是身在局中，自然对这事情没有什么异样的看法。但换成在局外之人。就未必这样想了。尤其是结合刚才王阳明说的那几点，搞不好还真会让人产生很多误会。
“呵呵。这么说来。我在胡广全眼里还成京官了？”伊辉苦笑道。
“那倒未必，大人只是他的恭词。不过他毕竟在你手上吃过大亏，又见老夫对你的态度是平等相待。因此他才会误认为你的身份应该不低。”王阳明解释道。
“这家伙既然怕卷入这些事中？那他为何还敢接下赣王妃这个烫手的山芋？如此一来，那他也沾了因果啊。”伊辉又问道。
王阳明嗤笑一声说道：“这还不简单。毕竟名利诱人啊。赣王妃这么大的功劳，寻常人如何舍得放手？更何况他已是老夫门下走狗，自然就没有什么忌讳了。尤其是你话里话外都在往江南千户一职上做文章，他如何能不动心？”
伊辉虽然不知道王阳明说的这些到底是真是假，但他也觉得王阳明这番分析确实非常精彩。
“这么说来。我还歪打正着做对了咯？”伊辉笑道。
“哎。世间万物皆有变数。很多事情未到尘埃落定很难说清楚对错。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离我们最初商量的样子偏离的太多了。已经不是我们能掌控的了。如老夫猜的不错。现在秦阁老那边才要真正开始发力了。”王阳明重新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
“现在才发力？这人都救走了。还发什么力？”伊辉一脸茫然。
王阳明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这些你就用不着操心了。对于你这门外汉来说，这些东西太复杂了。三言两语很难说的清楚。”
“靠。看不起我是吧。以后麻烦你别在来找我干这种破事了。”伊辉对王阳明的鄙视很是不忿。
“确实是破事，多简单的一件事啊。现在被你搞的乱七八糟。”王阳明也不惯着他。
“切，老子就一个人。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够可以了行吗？拖后腿的是你好吧。要不是老王你怕死。我早把人给你送来了。”伊辉怎么可能承认是自己的问题。
王阳明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事都怪老夫行了吧。老夫也懒得和你争了。”
冀元亨在一旁听了许久，此刻才开口道：“老师，刚才你说的那些，毕竟都还只是猜测。要不学生想办法去见胡广全一面？当面套套他的话？”
“我不是和你说了吗？最近时日都不要去见他。如果老夫刚才说的那些没错。相信不出三天，他就会来主动见老夫的。若是没来。那可能就是为师想错了。”王阳明很有自信的说道。
“学生是担心胡广全可能猜测到此事和老师有关，万一出了什么问题。老师你。。。”
冀元亨的话还没说完，王阳明就挥手打断他道：“不会的。他既然敢把赣王妃带回去，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你要知道。别看他现在是救回赣王妃的功臣，但要是他敢把事情全交代出来，那他就是妹夫的同党。为什么妹夫不把赣王妃交给别人而要交给他？这事他要是解释不清楚，他至少也是个同罪论处。”
冀元亨点了点头，想想也确实如此。胡广全要是聪明的话，自然会靠着赣王妃加官进爵风光一把，要是脑子不清醒非要整事的话，那不但直接得罪了整个削藩派，还让赣王府对你产生了怀疑。认为他也是削藩派一伙的。如此一来，便两面不是人了。傻子才会去做这样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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