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何霄应酬完，回来见着的便是孙明琴侧躺在床上，脸半埋在枕头里的样子。
都说灯下看美人，柔和的光撒在孙明琴的脸上，像是给孙明琴加了一层滤镜，在何霄眼里全是温柔缱绻。
何霄看得移不开眼，更舍不得将孙明琴叫醒。坐在床沿上看了一会儿，他才站起身，蹑手蹑脚地出去自行洗漱了。
孙明琴也不是安心地睡死了过去，只是实在太困了才闭上眼歇了会儿，没一会儿也就自己醒过来了。
她坐起身，烟萝就上前跟她说：“刚刚姑爷已经回来了，等了你好一会儿都不见你醒，现下沐浴去了，姑娘也收拾一下吧。”
孙明琴鼻音发出了小小的嗯声，由着烟萝扶她起来，用热帕子给她擦脸，醒了醒神。
见孙明琴已经醒来了，烟萝又去将合衾酒摆好，东西都规整了，才退出去。
红烛摇曳，窗外的天已经黑透了，孙明琴一个人干坐着无聊，便打量起这间屋子来。
屋子里的家具都是孙明琴的嫁妆家具，连床上铺的盖的，也都是孙明琴的嫁妆。所以孙明琴看着都眼熟得很，只有靠窗的一只小几，是她没见过的，想来是原本就在这个屋子里面的。
远远看去，上面堆放着几本书，还有个笔架、笔筒，另外那个眼熟的就是自己做的香薰蜡烛了。
孙明琴好奇地走近，书倒是普通，笔筒里插着一柄扇子，她也没细看，目光都被笔架上上的香囊吸引了。
这个香囊不是……好你个孙明诗！
孙明琴将香囊从笔架上解下来，准备藏到自己的箱子里去，才刚取下来呢，就被后面一个人一把夺了过去。
“怎么？一来就管我的东西？”何霄手上把玩着香囊，笑着问道。
“这明明就是我的东西！什么时候成你的了？”这可是孙明琴的香囊处女作，明明被孙明诗那个小子要去了。她还以为孙明诗也嫌弃不好看，所以才一直没用过呢，结果早就易主了。
何霄可不认：“这可是我帮别人跑腿得的，你怎么证明是你的？”
这里就算是家里再穷的小姑娘，应该也不会用几种颜色的布拼一个香囊出来，可这也算不上理由啊。
明明知道是孙明诗那个小子当了二道贩子，孙明琴此时也找不出理由来反驳。只能哼了一声，径直走开了。
何霄又不是为了跟她吵架的，见她转身走了，忙将香囊放回小几上，跟了上去：“怎么还恼了呢？”
“才没有。”孙明琴嘴硬道。
何霄也不跟她争辩，牵着她往烟萝放合衾酒的桌前走去，孙明琴的手被他温暖的大手包裹住，也顾不上别扭，乖乖地被牵着来了。
桌子上摆着一只酒壶，两只酒杯，一对燃着的龙凤烛，还有瓜果蜜饯若干。
酒杯还是空的，何霄亲自动手将两只酒杯斟满，一杯递给了孙明琴，一杯自己拿着。
“夫人，咱们饮了这杯罢。”何霄抬着手，示意孙明琴的手从他手臂处穿过去。
喝交杯酒孙明琴以前在电视上也是看过的，将手穿过何霄的手臂，饮尽了杯中酒。
酒杯放下，自然就是最后的那个环节。
孙明琴红着脸，不好意思东瞟西看，假装状况外。何霄看着好笑：“就寝吧，夫人？”
说完将孙明琴扶起，两人又往床边走去。
昨晚陈氏已经拿着祖传的书，细细地教过孙明琴了，就算她没教，孙明琴也不至于不知道现在要发生什么。
有些忐忑，但当何霄的唇贴上来时，孙明琴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都顾不上想了。
所有的不安，都尽数化解在他的一句“别怕”里。
云雨稍歇，何霄将孙明琴拥在怀中，柔声问她：“还好吗？”
“好酸。”孙明琴小声哼唧，挣扎着要起来，“身上粘粘的，我想洗澡。”
“你别动，我让人将水送进来。”何霄把孙明琴按在怀里，继续黏黏糊糊地亲亲。被孙明琴推开后，才叫了水一来。
孙明琴哪里还有力气，只能任由何霄抱着她，帮着她洗了洗身上。
等两人重新沐浴完，床上的被单也换过了。何霄还想再贴上来，孙明琴却再也不干了，撒娇道：“好累，今天不要了。”
这声音实在甜得何霄舍不得拒绝，又想到明天一早还要敬茶认亲，也就不再折腾，抱着孙明琴闭上眼睡了。
一夜好眠。
翌日，何霄常年早起读书，到时候就醒了。孙明琴却是懒觉睡惯了的人，昨夜又累很了，天都亮了，她都还没醒过来的迹象。
何霄也不催她，就单手支着头，看着她的睡颜。
看着看着，还会忍不住凑上去亲一下。
孙明琴十几岁的年纪，正是胶原蛋白充足的时候，脸光滑得和绸缎似的。何霄都舍不得上手触碰，总觉得会弄疼小姑娘。
他还没看够呢，门外就响起了烟萝的声音：“姑爷、姑娘，到时间去敬茶了。”
敬茶可是孙明琴第一次正式在何家人面前露面，迟到了可不好。何霄再舍不得也还是叫醒了她，两人赶紧收拾妥当，急忙往正屋去了。
两人来的不算晚，大家也都明白新婚之夜那些事儿，也不会刻意苛责。何况何家最亲近的其实也就何嘉树一家，算起来还是孙明琴的姑姑，姑父呢。
正屋里早就坐满了何家人，但别的隔了一层，都是些叔伯。这时候只要是同宗同族有时候都要来往的，所以来的人还是很多。
两人先给何老夫人敬了茶，何老夫人夸了句“佳儿佳妇。”便送了副蓝宝石头面与孙明琴。接下来又挨个敬了，大家也都有礼物送与孙明琴。
孙明琴自然是笑着收下了，今日也算是小赚一笔。
接下来就是何家的小辈来给孙明琴见礼，何霄是长房一路传下来的，所以辈分低，比他年纪小的倒不一定不比他辈分小，所以孙明琴送出去的礼也没有多少。
等认完亲，其他人也就告辞离开了，谢十五娘自然也准备回庄子上了。
“我给你媳妇儿找了个教养嬷嬷，教教她规矩，往后总要有些场合她要出去见客的。”谢十五娘跟何霄嘱咐道。
何霄看了看孙明琴，见她点头才应下：“送到我们院子里去就是了。”
这个媳妇儿是何霄自己选的，他护得紧些谢十五娘也可以理解，好歹孙明琴还算识时务，没有拒绝。
“府城请回来的，以前在大户人家伺候过。但你到底是主子，只听她说说就是了。”谢十五娘也知道有些教养嬷嬷会暗里使些手段，但她也不是为了磋磨儿媳妇才找的。真心是想要让儿媳妇学些规矩，免得往后出去了闹笑话。
这句话一说，孙明琴也明白谢十五娘的一片苦心，答道：“谢谢娘，我会好好学的。”
谢十五娘冲她点点头，才带着丫鬟婆子呼啦啦一大群人走了。
等谢十五娘走远了，何霄问道：“要不要回去再休息会儿？”
孙明琴自然是没什么不答应的，忙拉着何霄就要往他们院子那边走：“走快点，我要困死了。”
何霄看着孙明琴翻飞的裙角，突然觉得人生好像就这样圆满了。
——
当然比起这样的圆满，还有更圆满的。
后来何霄一路考上举人、进士，又考进翰林。
在京城做了几年翰林后，被放了外任。他在任上几年颇有些政绩，年年考评都是“上”。升了两级后，又被调回京城。
他官途虽比不上陈省，但一路也算顺风顺水，在六部轮了一圈后到年纪就入了内阁。也是颇得圣上器重的，且他不管是何家主支还是谢家，甚至妻族都有助力。一路过来也没吃什么苦，当了一辈子的太平阁老。
人人都羡慕何阁老不仅官途好，家中也不像别的人家多腌臜事。
何霄这一生就娶了孙明琴这一位妻子，没有纳妾，更没有什么通房丫头。两人也极少分开，何霄去哪儿赴任都是将孙明琴带着一起的。两人一共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三个孩子自小就在两人跟前长大，被他们教育的也是相互扶持，兄妹友爱。
何霄这一生，自认为从见着孙明琴那一刻开始，就是他往好的一切行进的开始。
就算是最后他病卧在床时，他也紧紧握着孙明琴的手，要她给喂水喝。
两人黏黏糊糊了一辈子，到最后都舍不得放开手。
孙明琴本来就不爱动弹，跟着何霄，样样事情都不用她操心，就算是她名下的铺子，有时候也得何霄帮她看下账。她就这样安安逸逸地过了一辈子，养尊处优，一直都比别人显年轻些。
只是那时候也很老了，脸上也有很多的皱纹，很多事也都不再记得，但她一直都记得一首诗，想要念给何霄听：“……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紧握在地下；叶，相触在云里。每一阵风过，我们都互相致意，但没有人，听懂我们的言语。你有你的铜枝铁干，像刀，像剑，也像戟；我有我红硕的花朵，像沉重的叹息，又像英勇的火炬……”
“这首诗倒是新颖。”何霄笑道。他也不是没发现孙明琴的一些特别之处，但他也不会非要孙明琴将什么都讲给他听。
他一直都想，如果她愿意，他就听；如果不愿意，也无所谓，反正他只用知道他爱的是这一个孙明琴就是。
“这是我老家那边一位诗人写的。”孙明琴回他，也懒得再去想这合不合理。
两人就这样握着手，何霄问她：“你想回你老家吗？”
“想的。”怎么会不想呢。
后来，他们的长子将两人的尸骨带回了益阳城，合葬在益阳城外的一处庄子上，那庄子里有何霄命人种满的桃花。
每当春季，桃花被春风吹得四散，花瓣总会洒满他俩的墓碑。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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