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一向是不会参与这些事的，见着情势不对，抱着孙明玉避回房去了。小李氏也觉得自己在这事上立场尴尬，正好在灶房里煮饭，当做不知道继续干自己的事算了，免得人多越搅和越乱。
于是现在院子里站着的就只有孙长发、大李氏、孙昌山、孙昌河、赵氏、孙明棋、孙明画，以及完全看热闹的孙明琴。
几人站的位置也非常有意思，孙长发和大李氏站在一起，孙昌山站在孙长发后面半步的样子。孙昌河和赵氏站在一起，孙明画被赵氏抱着，孙明棋站在孙昌河旁边，这两拨人相对站着。孙明琴远远站在大门旁，准备看情况选择开门还是关门，心里默默吐槽有群不消停的长辈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大李氏对赵氏也是真的耐心用尽，懒得跟她推拉：“平日里在孙家累到你了，当初给你带够了一个月的口粮让你回娘家松快松快，这才一旬就耍不惯了？”
赵氏又不笨，脑子转得飞快：“爹娘都在家里，还有这几个孩子，哪能说放下就放下，自己在娘家躲清闲呢。况且这几日村里已经传得不像样了，连我娘家兄弟都听说了。本来咱们家一直和和美美的，倒不好因为这些小事让外人嚼舌根子。”
这话说的孙明琴都没忍住翻了个大白眼，谁跟你和和美美的，最爱作妖的就是你。
“回个娘家罢了，有什么可说的，我看你大嫂和弟媳都常回娘家，村里人倒是赞我疼儿媳妇儿，怎么到你这里还有闲话听了？”
“最近村里确实有人在传，说家里准备给我再娶一房。”孙昌河别的不行，跟大李氏对着干的本事倒是挺强的，接话接得正好顶在大李氏的肺上。
大李氏恨铁不成钢：“村里什么闲话都有人传，你样样都信？谁人人后不说人，谁人不被人后说，你这么在意那些闲话，那天天别过日子了，去村口皂角树下面听人讲闲话去吧！”
大李氏气得一声高过一声，说完最后一句又开始咳嗽了。孙长发忙轻拍大李氏的后背，帮大李氏顺气，孙昌山也赶紧倒了杯温水来。
孙昌河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大李氏一颗心顿时凉了半截。
眼看人家二房已经统一了阵线，儿子长大了结婚了，心肯定是向着自己的小家，自己的媳妇儿的。
俗话说的好“情如饮水，冷暖自知”，大李氏想自己是不是对二儿子还是担心太过了，插手儿子家的事情太多，只会变成一个恶婆婆，就算你是为他好。可是这个好得看别人需不需要，谁都是为自己的人生负责。
现在回头想想，其实当初孙昌河将赵氏娶进门那天开始，孙昌河的人生就已经像一只自由的纸鸢，从大李氏的手中挣脱了。
后面大李氏每一次的挣扎，都只是追着那只纸鸢的自我感动罢了，被风卷走的纸鸢哪里又会为了曾经的纸鸢线停留呢。
孙明琴作为现代人可以把亲人之间的关系剖析地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感情。但是家族意识根植于心的古代人，是不能理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的，所以大李氏才会大号练废了，还帮着练小号，在中间出力不讨好。
“当初你走的时候是带了一个月口粮走的，我们也就是乡下种地的普通人户，那么些精米精面也是我男人我儿子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没道理便宜了外人。你要么回赵家住够一个月，要么把东西重新给我提回来！”大李氏心气已经去了一大半，只是不愿意轻易松口。
赵氏也不答应，就闷声站在那里，反正就是打定主意不走了，随你说什么，我就当没听到。
确实只要赵氏脸皮够厚，就死赖在这里，也没人真的会把她赶走。
可惜孙明棋一直不太能看到兆头，自以为聪明地回嘴：“那你儿子不就是我爹吗？我吃我爹种的粮不是天经地义的嘛。”
孙明棋的话音一落，依孙明琴的现代思维小脑瓜是想不出来什么不对，但是现场气氛明显感觉一下僵住了，连空气好像都停止了流动。
大李氏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了，孙昌山拉都拉不住，一个箭步冲到柴房门口拿起扫把，劈头盖脸地往孙明棋身上打：“你爹活了这么大岁数，老娘供他吃供他住，还要花钱让他读书娶妻，供完他还要供你们这群小兔崽子。没见着他孝敬老娘什么东西，临了临了，还得先孝敬你们几个小兔崽子是吧。”
这应该是孙明琴记忆中大李氏第一次打孩子，孙家一直都以耕读之家自居，有点自持读书人的矜贵，家里说话也多少带点文绉绉的味道，大家做事也都讲礼。
能把大李氏气成这样不容易，估计孙明棋那句话刚好戳中大李氏的痛点了。
院子里一时就乱了起来，打的打，拦的拦。孙昌河不敢去拦自己亲娘，只能抱住孙明棋，用身体将她整个罩住，赵氏就护在前面用手去挡扫把，至于孙明画，被吓得哇哇大哭起来。
实在乱得让人头痛。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孙明琴也有些犹豫要不要上去拉一拉。毕竟大李氏年纪也不小了，孙昌山在旁边护着是护着，只是一边是老妈一边是嫂子，也不好拉偏架拉得太过。
旁边本来一言不发的孙长发，终于忍不住大喝了一句：“够了！”
大家长发了话，大家自然是都停下了。孙长发大喝一声之后倒也不说怎么处理，直接转头就进了堂屋，大李氏也将扫把一扔，走了。
院子里剩下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也觉得怪没意思的，就各自散了。
或许二房几个人还以为自己就这样轻松过关了，但孙明琴大概能猜到，这件事至少是骆驼身上很重的一根稻草，不管是不是最后一根，也已经让这头骆驼感觉到更加疲惫了。
赵氏随意地哄了一下还在哭的孙明画，还没等她彻底止了哭声，就带着孙明棋回屋梳洗去了。在赵家连个干净澡都洗不到，能有点热水给擦擦就不错了，所以回孙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洗个热水澡。
只是这水可没人现成的，只有孙昌河和孙明画去灶房给她们娘俩儿烧。
小李氏正好把午食的准备工作都做的差不多了，便将灶房让了出来，自己回房纳两个鞋底子，两个小的一天满山跑，鞋底子要纳得厚些才能不伤脚。
孙昌河搓搓手，有些局促：“弟妹，午食你嫂子和侄女儿回来了，你看要不要添把米？”
这一大家子，跟大李氏一个姓的就是小李氏，刚刚她一直在灶房里，院子里的动静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赵氏和孙明棋明着不尊重自己姑妈，孙昌河虽没怎么闹，但也是助纣为虐的，看着这几口人着实摆不出什么好脸色，就不轻不重地推了一句：“咱家的粮食每日吃多少都是有数的，我可没地儿添去。”
说完也不管孙昌河怎样，就转身走了。就算是一大家子，兄长和弟媳也是应该避嫌的，所以小李氏避走，也说不出她什么问题来。
家里气氛不好，小孩子是最敏感的，平日里回来后爱在院子里玩闹的几个小的，今天都默契地回自家房里，院子里一直静悄悄的。
很快就到了用午食的时间，灶上的活小李氏现在已经很得心应手了，麻利的将菜炒了出来，又给每人都盛好了饭，再一人一个汤碗盛着大小不一的狮子头并清炖的汤水。
倒不是针对谁，之前吃狮子头时孙明琴就提议不如每人先分好，免得上了桌子再夹来夹去的，尤其家里孩子多，圆滚滚的狮子头，又松散得很，要是没夹住掉地上了反而不美。
所以之后每次吃狮子头都是提前给每个人分好的。
大李氏看见赵氏和孙明棋也坐在位置上已经没力气说什么了，只当没看见她们两个，自顾自地吃饭，一句话也不说。
见大李氏没有说什么，赵氏算是松了一口气，只当这事就跟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而孙明棋那一点小心思就只放在吃上了，她是第一次见狮子头，看着白嫩嫩油酥酥的狮子头馋的不行，哄着孙明画分了一大半给她。在赵家呆了几天的她实在是太久没吃肉了，今日吃了半个狮子头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孙明画因为年纪小，分着的狮子头个头也小，孙明棋不仅没吃够，反倒把肚子里的馋虫勾出来了。她便伸着脖子左看右看，指望着有人不吃的。
孙明琴一向胃口小，吃得不多，但架不住小李氏向着她，给她分了大大的一个狮子头。她才吃了一小半就撑得不行了，剩下的在碗里一筷子一筷子地夹，夹了半天还剩了那么多，倒是把里面的汤喝的干干净净了。
往常孙明棋看到了只会在心里唾弃孙明琴浪费粮食，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孙明棋实在馋的不行了。当然也不至于现在就去问孙明琴要来吃，她琢磨着等孙明琴吃完走人了，她好正大光明拿来吃。
好不容易熬到吃完午食，等人都走了，孙明棋一把拿过孙明琴的小碗就往嘴里倒。狮子头本来也没多大一个，孙明棋两大口就塞完了，正把碗给孙明琴放回去，抬头就看见孙明书站在门口，马着脸盯着她。
比起爱说笑的孙明诗，孙明书在孙家更像大哥，沉默寡言又严肃克己，孙家几个小的都怕他得很。孙明棋平时嘴巴上硬，真遇上了这个一母同胞的哥哥也是心里虚的很。
这下又被孙明书看到自己吃剩菜，配上他那个直勾勾的眼神，孙明棋都感觉到实在是有些丢脸。
“去了赵家不到半个月，就把吃别人碗里剩的东西学会了？”孙明书也是气得不行，这个妹妹真是越大越不像话了，就是在塔山村也只有最穷的人家，才会去吃别人碗里剩的饭菜。
孙明棋也知道自己这样的行为不对，但是她实在是太馋了，真的忍不住。这十来天在赵家吃不饱穿不暖，每日只有两餐饭，连米都见不着，更别说肉了。孙明棋长这么大，虽说每日要做的活计不少，但吃穿用度上是从来没吃过亏的，这种苦日子去过了两天也是过得够够的了。
原以为回家里就好了，没想到回来后也要听大家的各种嘲讽。现在孙明棋心里已经开始怨起赵氏来了，为什么当初回赵家带的是她，而不是带孙明画。
自己在赵家吃苦受罪，孙明画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还跟孙明琴认字了。这塔山村的女孩子除了孙明琴，现在就要数孙明画会认几个字了。
孙明棋是越想越委屈，为什么每次好事都没有自己，轮到自己的都是不好的事情。
想着想着倒把自己给委屈哭了，一个人抽抽搭搭地抹眼泪。完全忘记了当初要不是她，就连赵氏都不用回这个娘家呢。
看着孙明棋哭了，孙明书又不好多说什么，但他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个妹妹的性子掰正的，不然任她这样发展下去，以后还不知道会惹出多少祸事来。
于是留下句“等我下学后，再去你房里找你。”便走了。
不光孙明书准备管教妹妹，陈氏回屋后也将孙明琴说了一顿，毕竟村子里还有好多人连饭都吃不起呢，要是被人看见肉都剩下来去喂猪，还不知道怎么编排孙家。
孙明琴自然是虚心认教，毕竟也是读着“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长大的，节约粮食的觉悟还是有的。
孙家老两口屋里更激烈些，大李氏这次真的死了心：“我事事为他考虑，他倒是拆我的台顺手得很，女人在他面前哭两声就软了的没用东西！当初非要娶那个搅家精回来的时候，我怎么鬼迷了心窍顺了他的，我真是后悔啊！”
孙长发早就等着孙明书童生试后分家呢，才懒得理二房的事情，随便他们折腾去吧。分家后二房除了逢年过节也少来往，就是赵氏把孙昌河的家搬空了他也不想再管了。
听着大李氏在这里嚎，仍旧自己卷自己的叶子烟，一句话也不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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