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沉默了一阵，心有戚戚。
毕竟都是头一次，万一出点什么问题，真不知该如何解决。
见气氛一时有些沉默，方正一道：“殿下，你来不是只为了送礼吧？平时不都是宫里人直接送过来吗？”
李元照抬起头哦了两句，一拍脑门道：“你不说本宫差点忘了，今日你未上朝，听说边镇传来消息，称北戎那边迁了新都，还改了国号，他们还派专人来递了国书。”
“咦，这么大的事。什么国号?”
“嗯...国号为金，金国,有点意思。不过这不算什么，还有奇怪的事情呢。听说这两年边镇之间除了北戎人生活常用的物资外，最多的竟然是书！”
金国...听起来还真是熟悉呢...
方正一心中感慨了一句，又疑惑着问道：“他们还爱买书？什么书？”
北戎那边进那么多书干什么？不当饭吃也不当兵器的。
“呵，说来也有趣，就是咱们读书人常读的那些书呗。加上又莫名的改了国号，你说...他们是不是在学我们？”李元照问道。
经他这么一提，方正一乐了。
倒不无可能，他印象里帕巴鬼的很，思想开明，对大景的许多东西都格外关心。
如果是他在金国皇帝面前谏言。此事倒也不足为奇。
“谁知道呢，他们喜欢学就学吧，就会看个皮毛早晚学傻了。”方正一笑道。
李元照也笑了：“就是，北戎人怕是不知道咱们现在地上有大炮火枪，天上有天兵天将。等再过些年，武器装备全军，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兵也不足为虑了。”
“不过,火枪火炮实在太贵了，听说神机营装配了一半，兵部已经开始向父皇叫穷了，不知什么时候成本才能降下来。”
“如果全军能一人装备两支火枪，两支短铳，那将是何等光景？”
方正一默默点头。
装备全军，那还差得远。不过神机营才装备了一半，兵部就开始叫穷实在有点不要脸了。
但是降成本这个事，不是短时间能解决的，里面诸多环节，包括原材料产出之类，都要靠民间力量支持。
“殿下，如果想要解决成本问题，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放开商贾，让民间资源自然地流通。”
“此前天下缺粮，这样的条件并不具备，可现在完全没有这样的问题了，臣也准备找机会向陛下上书。”
李元照蹙眉道：“此事不好办，我虽然支持你，但是对商贾的约束，从古至今都是如此，恐怕父皇跟文武百官都不会支持呢。”
方正一点头：“臣也是这样想，不过只要是对的事情，那就无论如何都要去做。”
不提成本问题，大航海时代马上就要来啦！培养民间优秀的商贾，此时不行更待何时？
只不过他这段时间忙着照顾媳妇，没心情搞这些。
“殿下觉得，为何朝廷要限制商贾？”
“商贾重利，居无定所，好逸恶劳。可本宫对好逸恶劳这一点是不大同意的，半山坊的商贾都勤奋无比。”
方正一道：“殿下说的不错，但在臣看来，这都是表面的说辞，一个借口而已。之所以限制商贾，只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朝廷征不上来税，或者说征税困难。”
李元照沉思道：“嘶...你说的有道理，但是你有办法能从商贾手里顺利征税吗？”
“不能。”
“......”
方正一继续道：“殿下，征税在臣看来，其实只是问题的一小部分。粮食丰产，人力会释放出来。这时候征税的面积便会扩大，哪怕不能全征，也会比以前的境况好很多。”
“但是这其中关键的问题就是百姓经商不顺，朝廷的限制颇多，往大了说无法自由迁徙，往小了说下面人利用职务之便，勒索打劫。百姓无法绕过这些限制，而朝廷里的官员可以利用其身份，肆意敛财，这无异于在与国家争利，与百姓争利。”
“远的不说，咱们就说京城。城门的那几个小吏在锦衣卫没设立之前，遇到高官贵族的车队便轻易放行，如果遇到寻常商贾的货车，少不得要盘剥一层。入了城内，各处相关的衙门，哪一道都不好过。层层下来，利润已经所剩无几了。”
“而且那些有背景的人呢？自然是干的风生水起。半山坊内有几个大生意是百姓开起来的？殿下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朝廷对商贾的强力管制必然带来这样的问题，凡管制必有寻租，寻租性腐败也必然随之而来。
寻租
方正一对此体悟再深不过，早年的困难就不用提了。
桃源县的外出的商队，现在用的还是假证，茶水钱多少得整一点...
李元照点头。
半山坊他最是了解，虽然现在很繁荣，但是真正的大门脸，大生意都是多多少少有点背景的。
“所以说，要将商贾松绑，还给他们尊重，让他们安心下来。然后他们再去开发资源，互相竞争。不只是造火器，天下百姓都会因此受益，一切的成本都有可能降下来。”
“不但如此，竞争中还会诞生不少新的商品跟思路，这些都是国家的助益啊。当下，唯有朝廷退步，民间才能进步。”
李元照神色凝重：“你说的倒好，可是怎么让朝廷松绑，这根本没可能吧。”
“哎，臣心里也没底。但是此事若是从户部下手，说不定还有一丝胜机。臣自接任锦衣卫指挥使，一直在打击违法剥削，官商以势压人，朝中估计不少人已经对我心生不满。”
“但是户部在京城的收成应该是有所增长的，毕竟官商避税手段千奇百怪，小民可老实的多呢！”
“如果户部愿意配合，那臣准备向陛下请奏，一是松绑商贾，二是将锦衣卫向外扩大，监督不法。”
如今的锦衣卫与他历史中印象的锦衣卫已经是天差地别。
不说职能范围，势力范围只局限在京城，京城虽是天下枢纽，但能做的事终究还是少了。
李元照叹了口气：“本宫自然是全力支持你，但是还是觉得希望渺茫啊。偷税成风，败坏道德，仅此一项便能否定所有。”
“是这样的，但是饭要一口一口吃，臣先想办法让陛下择地开一试点，只要试点成功，后续的事就好办了。”
“说到底，是朝中的同僚们太过短视。饼是可以越做越大的，他们本身就有巨大的优势，总有一天他们会发现，收获最大的不是百姓而是他们！”
李元照仰着头，思索了一会儿，迟疑道：“嗯...嗯嗯,但是你说...如果商贾不受限制，会不会将来出现一个影响巨大的商贾，垄断一个行业，影响到朝廷啊？”
方正一肃然起敬，太子这敏感性绝了啊！
“殿下，不是不受限制，只是放开一些限制罢了。而且只要商贾是凭正经本事垄断整个行业，那朝廷也断然没有打压他的理由，除非他利用自己的地位优势去恶性欺压同行。否则，他们会利用规模优势，不断降低价格，把所有竞争对手排除在外，这才是真的垄断。”
“而且真有那种体量巨大的商贾，咱们征税还方便呢，他逃都逃不了！”
李元照好奇道：“哦，你说反了应该是涨价才对吧，垄断之后再无敌手，岂不是应该涨价赚取巨利吗？”
方正一笑道：“当然可以，不过涨价无异于在给自己培养对手！殿下忘了，商人最怕什么，最怕天下悠悠众口，我们有报社有舆论。在朝廷的监控下，不能利用自己的优势恶意打击同行，那另一个竞争对手很快便会趁机而入，所以只有利用优势降价才是聪明做法。”
“当然了，垄断之后涨价这种情况也不无可能。除非...有权力撑腰，才能肆无忌惮。”
说到此，方正一嘿嘿一笑，凑到李元照耳边：“再说了，自古以来没听说有商人能闹翻了天。”
“生意小了是他们的，做大了那就是朝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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