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站在巷口角落的阴影，心跳得厉害，指尖朝内收紧，似乎要穿透掌心。
在短暂的四五秒后，她松开拳头，果断地做出了选择。
齐元昊刚到长安便遇刺，背后谋划之人肯定不是王茀。
难道是嘉贵妃？
如果是，那便意味着他们的人在暗处一路跟随齐元昊来到了长安，自己贸然与他相见，不仅会暴露自己的行踪，还会连累他。
如果刺客不是嘉贵妃所派，那会是谁呢？
边境探子？敌军奸细？
这一路上她听了许多天狼国和罗刹国的见闻，西域部落嗜血好战，看来不是虚闻。
但在大梁境内竟然敢行刺主将，那便意味着对手丝毫不惧大梁的国威，西北一战将不可避免。
如此形势下，自己更不能与定北军的主帅齐元昊相认，在这个时候让他分心。
她必须蛰伏，最好在齐元昊发现她之前，尽快离开长安。
她扬起笑脸恢复如常：“茯苓，冬青，我们走吧。”
茯苓被杜若刚刚一拉，并未来得及看清定北将军的真容。
此刻，她四下张望，那神勇的将军早就不见踪迹了。小丫头茫然问道：“公子，我们去哪？”
杜若：“左右无事，我觉得长安不错！我们寻个铺子，如何？”
萧逸凑了过来，对着杜若咧嘴自荐：
“哎，杜公子，寻铺之事可以找我啊！长安这地头，我熟。”
茯苓满脑都是黑线，这个人怎么如此死皮赖脸？
可自家小姐很奇怪，似乎对他并不讨厌。
杜若瞧着萧逸，眼眸微微抬了抬，很快便浮现一丝笑意：“初来乍到的确诸有不便，那便有劳萧公子了。”
刚刚齐元昊经过的一刹，她不会看错，萧逸在刻意躲闪。
她是有苦衷，萧逸是为了什么？
她看着萧逸，正巧，他也正饶有趣味地盯着她，眼眸深不见底。
这个女人，不仅认识定北将军，似乎还在躲着他。这两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有趣，着实有趣！
他越发觉得这位女扮男装的杜公子，身上迷雾重重，越来越勾起他的好奇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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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乃是前朝旧都，格局方正，东西十四条、南北十一条纵横交错呈棋盘状布局，一共七十二坊。
中间一条大街横贯南北，叫做朱雀大街，是前朝最重要的天街。它将长安城一分为二，东边叫长安，西侧叫万年，合起来便是长安万年。
这两处分别各有一坊比多数坊都要大，那便是东市和西市。两市商铺林立，人潮涌动，但相比较而言，西市更为出名。
在前朝互市之时，西市里胡商众多，汇聚了各种珍宝、美食，还有许多游人、学子慕名而来，在此诞下无数佳话、诗书词篇。
但自大梁开国后关闭互市，西市没了众多西域来客，来往的胡人寥寥。但长安依旧的西北的重地，西市这个贸易交流中心，虽不似过去那般繁华，但热闹依旧。
萧逸带着他们三人穿梭在西市之中，不停为他们介绍长安的风土人情，还时不时和两侧的商贩打招呼，甚是熟稔。
一个卖米糕的老婆婆，皮肤黝黑，满脸都是皱纹，正坐在凳子上热情地向萧逸招手。
“阿萧，这几个是谁啊？”
“王婆，这几位是我的朋友。你的腿好点了吗？”
王婆打量了杜若等人：“这几个孩子长得真俊……我这腿啊老毛病了，天冷就痛！”
杜若尊敬地打了声招呼后，阿婆赶紧递上热乎乎的米糕给三人，和蔼地拍了拍杜若的手。
那双饱经沧桑的手虽皱但依旧温暖，让她想起了前一世自己的外婆，心下一暖。
王婆：“都是阿萧的朋友！快，趁热吃。阿婆的米糕可是长安有名的。”
众人闻着米糕，果然米味浓郁，糕面上海洒满了红枣、核桃等各种果干，一口咬下去，软糯甜香。
杜若对着萧逸的笑容，颔首回道：“的确很香。”
王婆的笑意弥漫开来，如一朵枯菊绽放。
杜若问道：“阿婆的腿怎么了？”
萧逸：“岁数大了，一下雨或者阴冷的天，便疼得不行，严重时走不了路。”
杜若蹲了下来，抬眼对阿婆说道：“阿婆，可以让我看看的腿吗？”
不止是王婆，连萧逸的笑容中都带着一丝诧异：
“你会看病？”
杜若浅笑摇了摇头：“先父经营药材生意，所以我略懂一二。”
这一丝笑意，如秋日的暖阳，温柔得让萧逸失了神。
王婆高兴地点了点头：“小公子随便看！阿婆也知道，年纪大啦，毛病自然就找上门了。”
杜若垂眸莞尔，许是将对面的王婆当成了自己的外婆，这样的亲近让她的眼眸涌起无限的柔情，她自己浑然不知，却让一旁站着的萧逸，心头莫名的一悸。
只见她仔细地卷起王婆的裤管，查看了她的腿后，对着她说道：
“您这个是经年的风湿，不注意保暖便会疼痛如针刺一般。只是我身上没有带药，我给您开个方子，可好？”
萧逸从一旁的店铺内借了笔墨纸砚，杜若靠着自己与苏沐白学到的医理知识，写下了方子，交给了萧逸。
“一日三次，煎服。另外，膝盖处可以裹一层棉布防寒。”
萧逸看了看这药方上娟秀的字迹，又看了看杜若。他的眼中似有万千星火冉冉升起，在温煦的日头闪耀着些许微蓝：
“多谢。”
那眼底的一抹蓝稍瞬即逝，杜若恍惚间觉得自己似乎是看花眼了。
三人继续向前走，杜若略带好奇地问道：
“王婆是你亲人？”
萧逸沉凝片刻，转头对她说道：“可以这么说。她是我的隔壁邻居，自小对我甚是照顾。我当她是我的亲阿奶一样。”
杜若点了点头，难怪两人如此亲近，不知道的真以为是亲祖孙。
这一趟西市，让她对眼前萧逸的怀疑，减淡了几分。
他看起来，的确像是土生土长的长安人。
许是如此，她放松了心底的警惕，瞬间神情有些怅然：
“她让我想起了我故去的外祖母……她也自小很疼爱我……”
那一世艰难的日子，是她的外婆日日夜夜陪伴着她，靠着一双捡垃圾的手，将她抚养成人。
她永生永世都忘不掉这份恩情。
所以屡屡在看到慈祥的老人遇上麻烦时，特别心软。
这一抹忧伤尽收入萧逸的眼中，落入了他尘封的心湖。涟漪泛起，让他的眸光变得愈加深沉。他轻声说道：
“她在天上，也依旧会保佑你的。”
杜若扬起了眉：他，这是在安慰我？
萧逸似乎有些不自在，转脸望向远处，眼神放空。
杜若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点头赞同：“是。我也是这么想。她在天上，定是一样疼爱着我。”
这话，她同齐元昊也说过。
她总是陪着他一起看月亮，因为他们相信，死去的亲人都在月亮上默默地看着尘世中的亲人，保佑活着的人。
杜若抬眸看向西市大街的人间烟火，一时怅然：
齐元昊，你，一定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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