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觉，本帅当真以为，你铁了心要与本帅作对。”王远不咸不淡地开口。
“大帅言重了…贫僧也只是试探，毕竟料谁也想不到……大帅死而复生不说，且还恢复了年轻模样。”
慧觉双手合十，露出左手中的念珠。
“呵，怕不是因为本帅当年欲除去你们十二峒，你找准机会报复来的吧？”王远轻笑一声。
“阿弥陀佛……贫僧绝无此意。”
王远觉得有些无趣。
摘了布兜，这不可一世的十二峒峒主，便只是个秃驴。
说话也谨慎上了几分。
“自己算日子吧，到了时候你前去参州章锦县对抗七煞鬼宿便可。”王远起身。
“贫僧定不负大帅所托。”慧觉双手合十道。
“行了，本帅还要寻人对付剩下的两头鬼宿，有缘再见。”
王远横抱起降臣，身影消失在原地。
慧觉对着王远离开的方向躬了躬身。
天下有此不良帅，乃是天下之幸。
“哎呦……哎呦……”
慧觉转头，见到是李偘正躺在地上翻滚。
“怎么了？”
“哎呦…老大啊，我这睡着养伤呢，突然像被人踩了一脚似的……”李偘龇着牙道。
“……”
“好好养伤吧，不日后我便要前去参州了。”慧觉顿了顿道。
“啥？”
李偘一愣，“你跟那不良帅…说通了。”
慧觉摇了摇头，
“不，是被打服了。”
“……”
李偘沉默，还真是出家人不打诳语。
……
十二峒北口。
王远抱着降臣出现在矮山之外。
降臣脸色有些泛红：
“你干嘛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抱我？”
“有吗？”王远回忆片刻，“当时不是只有一个慧觉醒着？”
“……”
降臣翻了翻白眼，道：
“接下来我们去哪？”
“找人。”
“什么人？”
“呵，什么事你都要好奇一下。”王远笑着刮了下降臣的鼻头，眼神深邃道：
“找两个……同本帅一样的，老家伙。”
十万大山。
得佝偻的身影坐在一洞窟之前。
“山啊，你个老登……带着彩蝶出去，就不回来了是吧……”
得笑骂道，思绪不由得遁入回忆。
记得与山初相识的时候，约莫两百载前。
山这家伙，起初说他出身在一官宦人家。
背景通达，家财万贯，但山就是……读不来书。
多次科考落第后，不知抽了哪门子疯，便要出家为僧，当时山的父亲极力阻拦，却是没劝住。
得记起，山曾告诉过自己，当年他想当僧人的念头，完全不是为了跟风，而是因为脑海中有一道弥弥之音，不断教唆着自己。
“出家吧……成佛得长生……”
出家后的山，隐居在天台山。
山曾骄傲地告诉过得，他的事迹进过《北史》和《隋书》。
山的全名是……寒山。
直到和得相识许久后，才袒露自己是隋皇室后裔杨瓒之子杨温，因遭皇室内的妒忌与排挤而遁入空门。
原来不是读不来书而出家的。
寒山算是为自己正名。
因为隐居在天台山的寒岩里，他常自号为“寒山子”。
当时山上山下的僧人们都叫他寒山子或贫子。
没认识寒山之前，常听说其脾气十分古怪，经常奔至各处寺庙里“望空噪骂”，和尚们都说他疯了，他就傻笑着离去。
但只有得知道，寒山是在与僧佛对骂。
寒山说他能看得见高高在上的佛。
起初，得是不信的，直到后来与寒山相处的久了，他也能看见了。
巨大，威严，金光灿灿。
于是人们便说，得被寒山传染了…
那些年，寒山所在的寒岩简直不要太苦。
吃了上顿没下顿，怪不得会被人叫做贫子。
于是寒山就常常偷跑到国清寺去，向厨房里洗碗筷的和尚要饭吃。
至于那个洗碗筷的和尚，便是后来的得。
得，本叫拾得，但因为山的请求，说叫成单字名比较有格调，于是自己也便取了一个“得”字。
寒山是山，拾得是得，正正好好。
自己为了让寒山吃得饱饭，经常把寺里剩下的饭菜装在竹筒里，等寒山来取用。
寒山来的时候，有时候在廊下踱步，有时候对空谩骂。
拾得知道，那是寒山又看见高高在上的佛了。
寒山比起拾得，更邋遢些，更穷酸些。
他总是容貌憔悴，衣衫褴褛，头上戴着桦树皮作成的帽子，脚下穿着木屐。
有时候，寒山的荒诞行径惹得寺僧不耐，拿杖棍逐赶他，他也不以为意，反而拍拍手，呵呵大笑而去。
拾得被寒山这种精气神吸引，也一起勾肩搭背起来。
当然，是正经关系。
至于拾得自己，勉强算是位“奇僧”，他是国清寺诗僧丰干从路上拾来的，他们同寒山结为莫逆之交，世称“三贤”。
但丰干年老，不像拾得与寒山那般……有机缘，便早早驾鹤西去了。
丰干同寒山一样也是个有背景的，乃天台丰尚书之子。他个子很高，木讷寡言。人家问他什么事情，他只是回答“随时”二字，不再作声。
拾得记得，丰干会口诵《唱道歌》，有时候会骑着猛虎从松门进入寺院，经常吓人，但时间一长，人们也就不当一回事。
拾得自己在寺里长大，管理食堂香灯事务。
这也为拾得长大后洗碗筷奠定了基础。
拾得自己常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神奇举动。
小沙弥时，拾得便胆大妄为，曾经登上法座，坐在佛像对面吃饭。
拾得说受到供奉的罗汉乔陈如是“小果声闻”，手里拿双筷子比划着呵呵大笑，旁若无人。
僧众认为他亵渎佛祖，要求把他驱逐出寺，幸亏有人说情，方丈只是撤掉他食堂总管的职务，贬他下厨房洗涤碗盏盘碟。
如此便结识了吃不上饭的寒山……
如此便有了以后的寒山与拾得。
人问寒山道，寒山路不通
寒山神异，拾得也觉得自己神异。
不然……为什么会活了将近两百年。
拾得从回忆中苏醒。
十万大山，来客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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