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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庄的亚斯兰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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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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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在大燕国南部的居民,大多都喜欢夏天的夜晚,因为它总是宁静而美丽:一阵微风拂过,让原本平静的湖水,泛起了阵阵涟漪。天上的星星排成了各种各样的图案,让人眼花缭乱。甚至连萤火虫也不甘寂寞,提着灯笼,为晚归的人们照亮前面的道路。可这一夜却是例外,不知为何,明月总被一片又一片的乌云遮隔,满天的星星,也消失不见。连萤火虫也好像在害怕什么,躲在家里不敢出来。整个山林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可山林的一个角落,却隐隐发出白光,在这样的夜晚,更显出格。

“忘忧草!”

一名老人出现在这片山林之中,盯着光源——一棵晶莹的小草,惊讶地叫了出来。这老人看上去只有五六十岁,头发、胡子、眉毛,都是半黑半白,眉阔额广,高挺笔直的鼻梁上嵌着一对与世无争,似看透世情的眼睛。他的身材比常人高大,肩膀宽厚,腰板笔直,看上去十分硬朗。

他走到了这棵草的面前,喃喃自语道:“想不到竟然在这里发现了这种宝贝。这对修道者来说,也算是很不错的灵药了。”随即又叹了一口气,道:“发现了又有什么用?道家三宝精气神,换作是十年前,碰上这种能提升人精神力的奇药,我自然是欣喜若狂,但现在,既然发现自己大限将至,即使吃了,也只是白白浪费灵药罢了。”老人摇了摇头,一拂衣袖,正准备离去。突然心生警兆,同时后面一阵劲风扑来,老人心里微微一惊,腿一点地下,轻巧地移开三尺。一个身影在他身旁掠过,落到地下。老人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一两岁的小孩,只见他身上不着丝缕,手脚趴地,一双锐利的眼睛狠狠地盯住老人,嘴里发出了低沉地嚎叫声。

这正是小狼孩。这几天,他一直在山林间徘徊,意图袭击经过的路人。可是一路碰上的,多是年轻力壮的猎户,冲出去无疑是送死,故小狼孩一直默默忍耐着。一如寒冬时在狼群中,为了捕捉猎物忍受饥饿那样忍耐着。苦等了三天三夜,他终于碰上了一个“理想”的猎物——一个落单的看似颇为瘦弱的老人,于是岚翱一下子就跳了出来,袭击老人。

一击不中,小狼孩没有放弃,再度扑向老人。

谁知道,那老人身手之敏捷,远甚于年轻人,小狼孩多次扑击,都只是扑到了空气,丝毫沾不到老人半片衣角。

老人看着小狼孩,心里一酸,暗忖这小孩必是自婴儿起就被狼抚养大,完全学会了狼的习性,行动与狼无异。

其实以老人的身手,完全可以轻松制住小狼孩,但是一来老人还没有想好制住后如何处理,二来也想观察一下小狼孩有多大本事。可怜那小狼孩,无论他怎样咆哮恫吓,怎样腾挪跌宕,老人却如闲庭信步,轻轻松松地闪过小狼孩的每一次攻击。

突然老人心里一动:自己离群索居几十年,一心一意地修炼本门功法,近十年功力却难有寸进。自己又已经一百四十多岁,所剩的寿元已经不多。倘若一旦西归,本门一脉就至此灭绝,到了地府,自己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授业恩师以及列代祖师?又想到自己曾经偷偷跑到村庄,试着把功法传授给一些看上去颇有天分的孩子。谁料他们大多都沉迷于物欲,兼之毅力不足,竟然没有人能练成最基础的功法。这孩子自幼生于狼群,其灵觉远超常人,对自然的体悟,也比普通人深刻深刻得多,而且他在狼群中必定已经习惯了捱饥抵饿,耐力意志自然比大多数人要高。纵观自己一生所遇之人,恐怕就数这个孩子最适宜修习本门的功法。虽然他的灵智受损,但只要由我开智,再加上灵药之助的话,应该能恢复到常人的水平。想到灵药,老人那双漆黑的眸子突然闪烁了一下,他转身看着发出晶莹之光的忘忧草,叹道:“莫非这是天意?不然,我为什么我今天恰好走到这里?为什么我见到了能提升人神智的忘忧草?我又为什么遇上了这个小狼孩?这是上天要我派继续传承吗?还是要假手于我,助这小狼孩成人?”思忖良久,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也罢,顺天而行,本就是修道者的本分,我又何须再犹豫?”一念既决,老人一闪身,已然失去踪影。小狼孩左右张望,不知道老人到了哪里。突然,小狼孩觉得自己背心被人轻轻拍了一掌,一道气流涌入体内,手脚登时无力,软绵绵地趴在了地上。

老人站在小狼孩背后,拂了一下衣袖,仿佛只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提起小狼孩,把他放到远离忘忧草的草丛中,这才提聚功力,缓缓走近忘忧草。

老人知道,凡是这些灵草附近,必有妖物看护。这是因为灵药生长的地方,往往都是天地灵气充沛之地,很容易诞生妖精鬼怪,而妖怪也喜欢在这些地方修炼。再加上服食灵药能大幅提升功力的巨大吸引力,所以十处有灵药的地方,十处都会有妖怪看守。

果然,就在老人走到离忘忧草不到五步的地方,旁边的大树上突然跳下一条大蟒蛇,老人细看这条大蟒蛇:只见它大概有一丈多长,全身通红,一条舌头不断吞吞吐吐,碧绿色的眼珠死死盯住老人。老人一呆,心道:“是我多心了,忘忧草虽然是灵药,但对妖怪并没有太大的作用,这条蟒蛇不过百来年道行,对付它不难。不过杀生毕竟有违天道,非修道者所取,而且它能修炼成精也是不容易……”想了片刻,老人已经打定了主意。只见他一步跨出,似乎要直扑大蟒蛇。大蟒蛇连忙直起身子,严阵以待。谁知道只觉得眼前一花,老人已经退到了忘忧草旁,俯身摘起了忘忧草。蟒蛇大叫一声,直扑老人而去。

老人一笑,把忘忧草收在背囊,然后提气急退。周围没有了忘忧草的光照,马上变回一片漆黑。大蟒蛇扑了个空,急得直叫,这时,老人已经到了小狼孩身旁,一手提起他,飘然而去了。

在茂密的山林深处,有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山谷。它的四面都是连绵不绝、郁郁葱葱的山峰,如一道环形的屏障将它围在当中,挡住了周围的寒气,故此,这山谷内向来都是四季如春。而山谷中央更有一个小湖泊,湖水清澈见底,可以见到鱼儿在里面游来游去。老人在数十年前游历至此,非常喜欢山谷的景色。于是就在湖水旁结庐而居,潜心修行。

老人带着小狼孩,回到了山谷中的茅屋。他把小狼孩平躺在一张简陋的木床上,然后在他身上加上一道真气封印,把小狼孩的意识封闭起来,不到老人认为可以的时候,他是醒不过来的。要知道,开智的时候,被施术的人往往会痛苦万分,老人这样做,一来是为了减轻狼孩的痛苦,二来也是让他施术更加顺利。

老人盘膝坐在地上,调息良久,然后他伸出了左手,把食中二指并成剑指,默运玄功,指尖上很快聚集起一团明亮的白色光团。这并非真气,而是纯粹的灵气,明亮的灵气放射出炫目的光彩不住的闪动着。

当老人觉得差不多的时候,老人拿出忘忧草,双手一揉,忘忧草随之变成一团白光,老人把白光一拍拍在小狼孩的头上,接着一指点出,刺在小孩的额头上,灵气则犹如一根利针一般刺入小孩的脑中。

一波波的灵气输入小孩的脑中,引导着忘忧草形成的那道白光,不断修补着小狼孩的灵智。渐渐地,小狼孩的额头处开始发出一阵白色的光芒,光芒不断扩散,过了一会,小孩的整个头部,都发出了微弱的白光。

不知过了多久,老人把白色灵气缓缓收起,收指飘后。跟着曲指弹出一道灵气直射向小孩,这道灵气让小孩头上已经渐渐消散的白光又持续了一会。

老人调息了很久,才站了起来,自语道:“这小孩很特别,因为他长于狼群,身上有着大部分人类一些已经失去的特质:对自然的亲近,不受拘束的野性,敏锐的六识。刚刚帮他开灵窍的时候,我还有些担心这样会不会破坏了他身上的这些特质。现在看来我做的倒是很成功的。还有,他的身体素质也非同一般。也许是从小就生活于大自然之中,他的身体远比同龄人强壮,而且体内就有着一股自然的灵秀之气,那是最根本的真元力。单以体质条件上来说,这世上已是少有人及。但是,他的智力能否恢复到常人一般呢?这是最让我担心的问题。”老人捋着长须,患得患失地等待着小狼孩醒转。

不久,小孩醒来,呆呆看着这陌生的环境,突然嗷嗷大哭。

老人愕然,随即明白自己毕竟只是一个凡人,虽然修补了这孩子的灵智,但却无法像仙人那样,直接输入常识、语言给这孩子。想到这老人不禁一阵苦笑,自己都一百多岁了,还要当保姆么?

忽又想到,名不正则言不顺,该给孩子起个名字才行。他双手收在身后,在室内踱起步来,良久,他突然一拍大腿,道:“此子是狼养大的,心性质朴,经开智后,心智如小溪般清澈,又如山中的一阵清风。就姓岚吧,岚与狼谐音,也是不忘本之意。至于名,狼向来都不屈服于任何人,就取个翱字,与傲同音。”

山间清风,自然、单纯而质朴;林中野狼,顽强,凶狠而坚忍。而无论是清风还是野狼,都是无拘无束,自在地翱翔于天际之间。老人用他深邃的洞察力,为岚翱起了一个最恰如其分的名字。

从此,小狼孩就有了自己的名字,在山谷里住下来。

小岚翱在老人的教导下,终于能像正常的孩子那样,慢慢成长。他第一句学懂的话,并非爹娘,而是“师父”。这让老人开心了好几天。又继续努力教他说话。然而,随着日子日渐过去,老人发现,这孩子学话不快,一副呆头呆脑的样子,远逊于一般孩童。老人暗叹,孩子婴儿时的狼孩生活还是影响了他的心智发展,恐怕他日后会远比常人笨啊。

忽忽过了四年,小岚翱才勉强学会了说话。

小时候的岚翱,总会发一个恶梦,他梦见两个大汉,拿着长弓追打他,而旁边有一只狼,它咬断了自己的左腿后,跟他一起逃跑了。当他跟着这只狼到了一个窝后,狼趴在窝里,哀伤地看着他,慢慢地闭上了眼睛。不久,那两个大汉走到狼窝,把狼尸抬走,看着狼尸远去,一种撕心的悲痛在岚翱心中升起,他随之也就惊醒了过来。

他把这个梦告诉了老人,老人心道:“常人小时候的事情,一般都不会记起,翱儿却能忆起幼时的事情。看来这必是忘忧草的功效,它保留了翱儿的记忆。随着翱儿渐渐懂事,他那幼时的记忆,也逐渐浮现出来。”想到这,老人也不打算隐瞒,把当初遇到他的事情娓娓道来。小岚翱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不仅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是一个遭人鄙视的狼孩。他不想相信老人的话,但忆起那个梦境是如此的真实,又让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随着岁月流逝,小岚翱慢慢回忆起他当狼孩的点点滴滴,他开始变得沉默寡言,经常一个人在湖边徘徊。

一天,他走到老人跟前,问:“师父,为什么人要杀狼呢?”

老人看见这阵子岚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本是非常担心,现在见到他主动说出来,反而高兴,心道正好可以开解这孩子的心结,忙正容反问道:“狼就不杀其他生物吗?”

“狼是为了生存啊。”岚翱不解道。

“人类也是为了生存啊,孩子,狼经常袭击羊群、鸡只等的牲畜,这是人们的食物生计来源。人为了保护自己的牲畜,保护自己的食物,把狼杀掉。这跟狼饿了要吃掉羊,其实是一个道理。更有甚者,狼还会把人的孩子叼走吃掉。人仇恨狼,也并非没有道理的。”

老人沉默良久,又接着道:“阳光跟土地培植了野草,牛羊则以野草为食,虎狼又以牛羊为食。由于有狼的存在,其他野生动物才得以淘汰族群中的老、弱、病、残;因为有狼的威胁存在,其他野生动物才被迫进化得更加优秀,以免被狼淘汰。这就是自然的法则。在很久很久以前,狼跟人本是可以和平相处的,一些民族甚至以狼作为他们的图腾,他们的守护之神。”

老人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是,当人类以耕作跟畜牧为生,人口滋长,所需要的土地越来越大的时候,原先属於狼的地盘便成为人类争夺的目标。人乃是万物之灵,狼当然不是人的对手。但是狼不能够坐以待毙,偷袭人类饲养的羊群等牲口,就成了狼的不二选择。看到自己辛辛苦苦饲养的牛羊被叼走吃掉,人类当然不甘心,当然会奋起反击。于是,狼跟人就这样成了不共戴天的仇敌了。”

随后,老人总结道:“不同的种族,都有它自己的生存理念。当这种生存理念产生冲突的时候,仇恨跟斗争就不可避免。还是圣人说得好:‘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万事万物,自有其运行的规则,我们只需要循理而行则可,而无需要执着于事情的对错……”

看着小岚翱满脸的茫然,老人苦笑,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明白这么深奥的道理呢?老人摸了摸小岚翱的头,没有再说下去了。

然而,老人的话对于小岚翱还是产生了不少的影响。我还该不该仇恨人呢?小岚翱不断地问自己。母狼临死前的一刻,师父的话,在他心不断冲突,让他万分迷惑。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岚翱慢慢淡忘了这个问题。但是,它还是深深潜藏在小岚翱的心底,影响了小岚翱的一生。

老人看着小岚翱日渐成长,虽然感到欣慰,却又暗暗担心:“这孩子由于幼年的悲惨遭遇,让他心里面藏着一股戾气。如果不好好抑制,恐怕会祸及将来。嗯,本门的心法有让人心境祥和的妙用,我大限将至,他既然懂事了,也是时候传授本门的心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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